桐市。
韩凛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底依旧是一片白色的布景。
刚睁开眼睛,发生过的事情历历在目,胸腔内的那种撕心裂肺正在重新向他席卷而来。
他抬手抚上紧皱的眉头,盖住眼前的光线。
寂静的病房内似乎能够听得到药瓶滴水的声音。
此刻任何的情绪在撕扯着韩凛,他把自己掩进黑暗,想要逃开,却恰恰陷得更深,痛苦的感觉更加清晰的传达到他的每一根神经。
她的离开,他的悔恨。
“醒了就吃点东西吧。”一道纤细的女声打破安静。
声音从病房旁边传来,韩凛听得出来是谁,只是他不想把手从眼前拿开,不想接受灯光的照射。
海瑟琳静静的看着他,饶有耐心的继续说道:“你睡了这么久,不饿吗?”
她的话很轻,也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我做了你喜欢吃的松茸汤。”她打开饭盒,替他盛出一碗,递到他的手边。
汤香传进韩凛的鼻尖,眉头拧得更深了。
想起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喝这道汤的缘故,是因为在她来到韩家打开心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
“这是什么汤,好好喝。”
他回答说:“松茸。”
此后,他就有了在家吃中餐时必备松茸汤的习惯。
后来,她把松茸汤记成他喜欢吃的食物。
想到这里,心像是被狠狠的划过一刀。
不留痕迹的伤最痛。
他不爱喝松茸汤。
不爱与她无关的松茸汤。
他突然把手从脸上拿开,向旁边甩去,碰触到海瑟琳端着汤的手。
瓷碗被挥落到地上,热汤洒了海瑟琳一手,瞬间爬满红色的红印。
她没有吭声,视线可惜的落在一地的汤渍上。
韩凛的眼睛腥红,头疼欲裂让他难以冷静。
瓷碗破碎的声音让他更加拧紧了眉头,他扫过一旁的海瑟琳,嗓音沙哑不堪:
“走。”
海瑟琳缓缓的收回视线,拿过纸巾擦拭掉手背上的油渍,仿佛刚刚洒落在她手背上的液体是没有温度的一般。
她平静的擦拭完后,重新又拿出另外一个碗:
“我再帮你盛一碗。”
对韩凛刚刚说过的话充耳未闻。
韩凛紧锁着眉头,此时的他像是深陷囚笼的困兽,找不到自救的方式。
不要说理智,就连呼吸都觉得抽痛。
海瑟琳重新将碗递至到韩凛的面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的重新开口:“你应该饿了,喝点吧,你没回家的这些天,我都在学。”
她看着碗里的汤,像是自言自语般:“我尝过了,不咸,不甜,是合格的。”
“我让你走。”韩凛拔掉手背上的针孔,打算下床离开。
海瑟琳察觉到他的意图,立马说道:
“我走,你把汤喝了我就走。”
近似恳求的口吻,低到泛着凉意的空气里。
隐隐还伴随着淡淡的哽咽。
韩凛回头,将她红肿着的眼眶收进眼底。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醒过来的这两天,她在床边流了多少泪。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在厨房里被油溅伤过多少次。
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
她知道,他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但是,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这是她这两天里祈求过最多次的心愿。
韩凛看着她手中的松茸汤,和那只被烫的触目惊心的手背,迟迟没有动作。
全身的神经像是一团错乱的毛线,根本找不到可以解开的头。
他扶住太阳穴,因为睡的太久,其实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力气。
好一会后,他才将强行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把手指插进发梢,言语苦涩: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这是他第一次在海瑟琳的面前露出这般无力的模样。
海瑟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关于那天在港口发生的事情,杨威已经全部都告诉她了,也正是杨威请她来的医院照顾的他,也同时拜托说先不要让韩夫人知道。
她也知道,闭口不提那天发生的事情是最好的选择。
“你值得。”海瑟琳回答的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碰触到韩凛,但是却在空中停下。
她也知道他现在并不需要她的陪伴。
“头疼吗?吃点东西会好一点,你喝了这个,我就走,好吗?”
海瑟琳的手依然举着,盼切的视线落在韩凛的身上。
韩凛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眸,让海瑟琳内心骤然一缩。
这才醒来短短几分钟,他就被痛苦侵蚀成这幅模样。
到底,是会有怎样痛苦和煎熬,才会让如此强大的男人变得不堪一击。
韩凛看着她,直直的视线,却没有焦距。
脑子里是秦筌影的模样。
美国的阳光正好,从沙滩缓缓洒进海边小屋的厨房,她系着围裙做新学会的菜。
她不知道,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那个角度正好可以把她忙碌的身影收尽眼底。
他的手上是纽约时报,可是他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那段时间,是他这一生中过的最轻松的时间。
很短暂,很平淡,却很奢侈。
“你回来了?”韩凛喉咙干燥不已,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变的泛泛无力。
海瑟琳整个人僵硬,泛红的眼眶重新覆上新的温度。
韩凛依旧望着她,似乎是稍微挪开视线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般的严肃谨慎。
海瑟琳扬起淡淡的嘴角,开口声音苦涩喑哑:
“嗯,我回来了。”
这一句话,像是重新点燃韩凛的生命一般,他几乎是一个动作就来到她的面前,将她拥进他的胸膛里,紧紧的,用尽力气,丝毫不顾他胸前的伤口是否会痛。
痛,是在心里,远比身体上的外伤来的轰轰烈烈。
海瑟琳能够感同身受。
“你回来了,哪也不能再去。”韩凛如同霸道的孩子,在她的耳边发布着自己的命令。
她回应着他:“好。”
“不准再瞒着我做任何事。”
“好”
“不准再跟齐铭见面。”
“好。”
“不准再跟道恩霍尔见面。”
“不准再回美国。”
……
海瑟琳说不清韩凛覆在她的耳边说了多少个不准,直至到他的嗓音都不清晰了也不肯停下,最后她听清楚了一句:
“不准再离开我。”
她把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背脊,轻声的说:“好。”
医生说韩凛病了,是精神上的障碍。
海瑟琳知道,他病了,她却不是他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