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到了大典那一日,温盈虽然已经嫁了人,然而皇室里还真没有过册封已出嫁的公主的先例,于是只能先让她住到宫中,将宫中一处倚云殿给了她。于是大典那一日的装扮、出门、迎送,皆是从倚云殿出发。
首先是一溜儿宫女为温盈上了妆,手法灵巧得让雪瓯只能傻站在一边叹为观止。其实这一番礼数和当日自己出嫁也差不多,都要化妆换衣行礼,只是其中的步骤有些变化,至于这规模大小就更不说,自然是天壤之别。
时辰一到,就先是使臣队伍来到了倚云殿,温盈早就同一溜儿宫女站在了门口相迎,亲自行下大礼,而后一行队伍便跟随着使臣前往宫中大殿。
大殿里早就百官坐定,丹墀之上更是坐着盛装的皇上和皇后,乐工亦就位,等到温盈一出现,就立即奏起钧天广乐。
温盈身后两排宫女,皆仪态端庄地站在大殿之中,螓首蛾眉,一丝不动,哪怕明知易暮景也就坐在他的身边,她也不能去看他一眼,不能看他有朝一日见到自己雍容典雅会是怎样的表情。
直等到音乐奏毕,便是礼官高呼一声:
“拜!”
温盈便双手合拢而叩拜,连拜三次,才起身整衣。
于是乎站在温盈身边的礼官便跪到了阶下,高声向帝后请奏:
“册昌乐公主,请命使。”
皇上皇后坐在高远的地方,便就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亲生女儿终于名正言顺,是怎样的心情?温盈看不见,任何人都看不见,只有他们互相之间,略略还能察觉到对方的颤抖,段洵终于在龙袍之下握住了他的皇后的手。
他沉稳应诺:
“可。”
这一道应允一出来,礼官便连忙起身高呼一声:
“再拜!”
而后百官纷纷起身,从两方向被册封为昌乐公主的温盈行礼,她亦分别朝面前帝后和两面臣子行过了礼,但即便是面对面,她也仍旧不敢去偷偷看易暮景一眼。
如此拜来拜去,这礼才算是结束了,“礼毕”声响起,温盈却仍旧不敢松口气,接着是又一轮音乐,庄宁和缓,直到这场音乐再结束,温盈才能退出大殿,回到倚云殿,这一场繁琐的大礼才算是彻底结束。
一回到倚云殿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换衣服,这一身行头少说也有好几斤,她光光走了这么几步就已经浑身酸痛,再穿下去可还得了?
温盈伸着手等宫女脱衣,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伺候,不仅如此,还感到有一道极度炽热的光正灼烧在自己的身后,于是连忙回头。
这一回头,就不由得愣住了。
他什么时候又跟着自己来的?难道不应该还在大殿吗?这么多宫女也真是个顶个的能干,有人进来都不知道通报一声,走得到还都挺快挺轻盈。
但她现在首要的并不是和他理论,而是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再穿下去就是真的要把胳膊都废了。
既然宫女们都被他赶到外边去了,大不了就自己脱。
可是……她才刚一动手就遇到了困难,这衣服,竟这么难脱么?
明明穿的时候自己都亲眼看着呢,怎么自己脱就不会了?
可是又都是无比金贵的材料,虽说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再穿了,可也不舍得就这么毁了,便也不能硬脱,于是就这么巴巴地同一件衣服陷入了鏖战。
直到听见边上一声轻笑,原本就被自己气着了的温盈立即就不乐意了,手里的动作也都先放了一放,恼怒地瞪起了只知道在边上看,看也罢了还笑的易暮景:
“怎么?你会是不成?”
“再怎么不会,也不至于脱件衣服反倒把自己越绑越紧。”
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而映在他眼中的那一身红衣的女子,衣裙绣凤描云,脚踏金缕东珠鞋,外罩红雾绡,裙角牡丹盛开,雾里开花,不胜华丽高贵。而头上是一顶九凤衔珠冠,乌发尽数挽起,只有金银摇曳,艳丽而稳重。
本该是最尊贵典雅的,不论是装束还是仪态,方才在大殿上,甚至端庄典雅得让自己一时之间竟觉得害怕,就好像亲眼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成了人,然后脱离他的手心,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地走路,走得稳当且漂亮。
他这才急了,急得丧失理智,竟然从大殿中独自跟着她走了,直到见她此刻发了脾气,甚至还是自己跟自己发的脾气,一头流金乱摇颤,一身红衣起飞旋,于是就又彻底放了心,知道自己不过是想多了,她是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又明媒正娶讨来的妻子,不管再加上什么身份都不会改变,又怎么会离开。
不过也是知道她难受,就连自己都始终不喜欢那些繁琐的礼服,何况是她这么较弱的身子,于是在她三分迁怒七分挑衅的话语下,果真伸出手去开始亲自帮她脱衣服。
原本仗着他一定不会,所以才敢这么讲话的温盈终于眼睁睁地傻了,他还当真什么都会啊?尤其是这帮人脱衣服,特别熟练。
只见自己腰上玉指飞舞,最让她棘手的衣带就这么落了地,然后雾绡罩衣先轻落落飘扬在地,其次是下面一层,再下面一层……
哎,慢着,他脱得好像有点太多了,即便是要换衣服,这最里面的衣服也不必脱了啊。
再感受到那双手划过自己裸露的肌肤时的温度,温盈刹那间就红了脸,这算什么?大白天的也想……
连忙伸手扭住对方不安分的手,虽然明知硬反抗肯定是反抗不过的,然而也想要提醒一下,要他意识到此刻是什么时候,此处是什么地方,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惹人笑话的事来。
好在易暮景被她这么一拦,就果真没有接下去的举动了,大概也是一时心乱,这被一提醒就反应了过来,平静了一会儿,移开目光,这具身体,但凡多看一眼都会叫人忍不住起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