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和公主慢聊,韶华就先回去了。”
然而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相视,似乎对刚刚痛失丈夫的韶华来说是无比的伤害,温盈亦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本想要留住韶华,可是又突然想到,即便留下她,又有什么好劝的呢?
作为旁人,至多一句节哀顺变,又有什么意义?
“慢走。”易暮景叫了几个小兵跟上,“你们几个送一送。”
也只能任由她先离开,对于这个艳丽而清冷一身的女子,温盈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她们也该有所相识,或是相似。
她最后对韶华笑了笑,并就此眼看着那抹红色牵着一个素衣的小女孩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
艳而冷,这便是温盈对于韶华的第一印象。
而之后对韶华的印象,温盈则停留在柔而毅。
赵修元的丧事托了很久之后还未办理,韶华似乎是铁了心,宁肯不让丈夫入土为安,也必须要找到凶手,原本赵修元的部下打着转儿地劝她,说是镇远将军的冤屈世子定当处理,还是让将军先入土,甚至就连易暮景也亲自去劝说了好几次,可那个孑然一身的韶华偏偏就是天王老子的话都不听,那样柔弱的女子,偏就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到最后别人劝不动,大家也都只能任由赵修元的棺椁一直停灵在宅中,并纷纷坚定着同一个信念,不寻到凶手誓不罢休。
温盈原本也是想着要去看望一下韶华的,可与此同时又逢上了易暮景的封侯仪式,她无论作为妻子还是国之公主都应出席,也只能先冷落了恩人留下的韶华母女。
这一天的封侯仪式原本是早早备下的,为了庆祝世子归来再创辉煌,极尽盛大之能事,一向勤俭爱民的段洵在这件事上也不曾吝惜,早已命礼部在军队出征之时就同时开始着手准备封爵仪式。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仗是打赢了,未伤一兵一卒,可回来的途中却出了大郑的奸细,这不仅是对军队的伤害,更是对整个国家的伤害,是耻辱,是讽刺。
所以这原该是立国以来最伟大之一的封侯仪式也不再大办,只寥寥草草地按照礼制走了下来,就连必要的欢庆都显得乐中有悲,最后礼官高声宣读诏书,就连这声音中都夹着风声显出凄凉:
“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世子易暮景实天之英才,国之栋梁也。贼乱朔方,尔出征西夏,使郑之名威震四方,令百姓安居,国家和定。兹特授尔为昌定侯,锡之敕命,钦哉!”
一行队伍端举着诏书和册宝而来,易暮景一一接下,也对丹墀之上的段洵行下了君臣之礼,可眉目间全然无一点喜色,仿佛这公侯之位对他来说轻如尘埃。
不过也是,这自幼在白玉为堂金做马的条件下长大的世子,又能对什么权力财力提的起兴趣?但倘若有人真的要动他所在乎的,那么他倒是不介意公报私仇。
自打易暮景受了昌定侯爵位之后,除了世子府从此改做敕造昌定府,其余的并无任何变化,温盈本就不是什么在意权财的人,任凭那些自打他们回京之后就堆积如山的祝贺礼物也不曾看过一眼。甚至有时候连自己是个公主都能忘记,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在老祖宗的呵护,在少年易暮景的关爱下无忧无路地成长着,可是一眨眼,老祖宗就不在了,也不再是她的祖父,易暮景也成为了她的丈夫大郑的栋梁,而自己,似乎也当真不能再依靠着谁生活。
她一辈子都是受到别人的照顾,无微不至悉心至极,可终有一天,她也会想着要回报,不是因为觉得愧疚,而是觉得既然她也爱着他们,就理应为他们做些什么。
不过似乎直到眼下,易暮景仍旧滴水不漏地守护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回报的机会,温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学会主动发现机会,譬如近来一直让他愁眉不展的镇远将军的死,以及韶华母女的未来。
雪瓯眼见温盈有心思要出门,自己也可出外放风,当然乐得如此,热情地帮温盈梳着发髻,一边梳理一边嘴也不停:
“公主,皇上和皇后待您和世子……哦,现在应该是侯爷了,可真是青睐有加,竟然就连封号都是夫妻款呢!”
温盈手抖了一抖,差点把脆弱的翡翠簪子打碎。
雪瓯的这张嘴,还真是……
不过金句小丫头似乎对自己也再一次让公主青睐有加的事实浑然不觉,仍在高高兴兴地说话,并对接下去她们要去的地方兴趣十足。
“公主,您打扮得这么隆重是要去哪儿啊?”
说到这里,温盈的脸色有些许变动,笑意渐渐散下,沉静凝滞,脑海中浮现的仍是三军归来那天那个漫天雪白中火红的清冷女子,而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来:
“赵府。”
她的夫君因救了自己的夫君而死,或者说,她的丈夫,因救了大郑的三军统帅而死,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望韶华,带着易暮景的心意,全郑国的心意,以及自己的心意。
去看望镇远将军的遗孀,自然是要隆重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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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原来就在她所住的地方不远之处,到达前早就派人通报过,所以侯府来的马车一到,立即有下人前来牵马。
一身华装的温盈踏进赵府,就看到满目苍白,景物一片萧瑟不已,而正厅中仍旧停着赵修元的灵厝,桌上燃着一对白蜡,看上去好不渗人。
她匆匆忙忙带着雪瓯从厅中穿过,走之前也不忘对着灵位拜了拜,而后在下人带领下穿过游廊,一路往韶华那边去。
雪瓯还被刚才那景象吓得够呛,拉着温盈的衣袖很是小声地说:
“公主……虽说赵夫人想要为夫君伸冤的精神可嘉,可就这么把灵位摆在厅里,也不是长久的事儿啊。”
温盈微微侧头,对一向口无遮拦的雪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警示地看了她一眼,意为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她们管不着,何况镇远将军这也是为国捐躯,她们又有什么资格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