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青楼老鸨的欢喜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她引以为傲的花魁很快就被青楼常客赵修元牵着过来向她讨卖身契了,老鸨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赵将军竟然是真的会带一个妓女回家,震惊而痛心地哭诉了一段青楼是如何如何指望着韶华,没了她就相当于没了全部的生意,韶华绝对不能走云云。
韶华没有说完,赵修元牵着她的手笑了一声,只问那老鸨到底要多少钱,老鸨一寻思,得,再漂亮的花魁也不过是吃碗青春饭,还不如趁个好价钱卖了,她再去培养一个新花魁才是长久之计。于是眯眯眼暗搓搓地笑起来,伸出了五个手指,意为五百两。
赵修元仍旧笑意不变,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银票,随手就抛到了老鸨面前,而后就早已牵着韶华的手回家,老鸨急急地从空中接过银票就傻眼了,这这这是……
五千两。
赵将军,还真是大手笔啊。
千金换美人,真是英雄出少年呐英雄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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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韶华被赵修元从青楼里赎了出来,其实在整个上流社会还是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的,毕竟堂堂将军取个妓女,说来实在有点丢国家的脸,不过大国毕竟是大国,大就大在包容开放,段洵对此并没有怎么管,那些原本觊觎着赵修元的名媛淑女们见皇上都没什么意见,又哪里还敢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可如果要她们去做妾,唤青楼女子一声主母,她们倒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于是乎从此以后,赵修元身边的小桃花们倒是也一时间落尽了。
此后天下仍旧太平,百姓安乐,夫妻和睦,韶华在三年后为赵修元诞下一女,自后再无所出,然赵修元爱妻女心切,上又无父母催促,下又担忧生儿像自己一样是个俏丽的莽夫,终是没有生得一个儿子,只将那唯一的女儿元元宠成了掌上明珠。
又寥寥几年后,那假死的世子易暮景归来,赵修元就让了位,更加悠闲地做起了一个贤夫良父,只是之后西夏忽然起了那小打小闹,他为着能再和易暮景同场杀敌而奔赴西夏,结果……就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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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成了未亡人,一身红衣送了他最后一程,终显落寞,一向最最娇气的幼女元元哭成了小泪人,再也没有一个把她抱到头顶上娇宠着的父亲,一夜间长大。
可韶华自从赵修元死讯传来,自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倘若他泉下有知,可能会觉得实在是失望,毕竟他那时候曾经看见韶华为易暮景哭成那样,便许了愿,如果自己死的时候韶华也能哭一哭,他一定做什么都愿意。
可是赵修元再也没有机会听韶华告诉他,那时候易暮景死了,她哭,是因为觉得伤心就足够了,可如今他死了,她不哭,是因为她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坚强地为他完善身后的一切事。
此外,对于易暮景,想来也真是个笑话,她竟然是在赵修元的葬礼上第一次看见他,所以到头来他还是促成了自己和易暮景的见面,只是隔了十六年,她见到曾经的梦中情人,竟然不仅没有一点喜悦,反而……觉得有恨意。
不错,是恨意,倘若不是因为易暮景,赵修元就不会死得这么冤枉,她甚至宁愿他是死在战场上,怎样惨烈都好,至少他也是心甘情愿的,可就这样冤枉地死去,成为别人的替罪羊,她实在为他觉得太不值当。
所以,管她是谁,让她的丈夫如此不堪地死去,就是她的仇人。
还有眼前的这位公主,本来他们的元元将来也是可以成为这样一个漂亮单纯的姑娘,可就是因为易暮景,让元元再也没有了父亲,她们失去了至爱之人,凭什么别人就还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封侯拜相,还用那种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
韶华冷笑,将还深陷在故事中的温盈乍然吓得回神,这才意识到那个爱情故事已经结束,如今横在面前的,是一个悲剧。
温盈本想要安慰一下韶华,可是又见她脸上语气里并无一点哀怨,仿佛讲的只是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时无从下手,犹豫间倒是听见了韶华又开了口:
“对了,公主,你可知……我曾经是喜欢着侯爷的?喜欢了整整五年?”
温盈愣住,那个故事里,似乎是提到了这一点,可是她后来不是已经选择了赵修元,把易暮景给忘了?为什么又还要提起这一点来?
悠悠点了点头,温盈有些疑惑:“知道,可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呵……”韶华笑得一双眼太过动人,“公主不知道。喜欢又怎么是能轻易过去的?敢问公主,您现在可喜欢着侯爷?”
“……喜欢。”
“那若是让您彻底放下这份喜欢,您可做得到?”
“……做不到。”
“这便是了。”韶华说,“侯爷是我正当最好年华时所喜欢的人,这辈子都是忘不掉的,哪怕我之后嫁人生女,侯爷都永远是我心头的朱砂痣,实不相瞒,军队回朝的那一日是我第一次见到牵挂了那么多年的侯爷,而是仅仅只是那一面,我就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是那样喜欢着他……”
“放肆!”
雪瓯听得忍不住了,当即一声呵住了韶华接下去的话。
果然是青楼里出来的女人,竟这样不要脸,在自己丈夫的葬礼上看上了侯爷,赵将军尸骨未寒,竟然还敢挑衅公主。
温盈听着韶华一句句地说,脸色也一点点难看起来,后来雪瓯又讲了些什么话,她倒是没怎么听清,只是一时间好像开始害怕起来什么,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连辞都没有告就转身要走。
“公主不过才喜欢了侯爷几年,可我却喜欢了这么多年,光这一点公主就比不上我,再加上如今赵修元为侯爷而死,想来以侯爷的为人,是一定会照顾韶华一辈子的。”
温盈转过去的身影顿了一顿,可却依旧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非常沉默地离开了这里,而韶华的神情也终于在一主一仆离开后重归平淡,隐隐有恨意。
她丈夫死了,凭什么她丈夫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