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里的一般只有温盈一人,易暮景只有在军队里休假的时候才会在家里几天,平时都要忙到晚上才回来,所以一般情况下侯府里的午膳都很简单,礼节也不怎么考究,很多时候温盈甚至都是和雪瓯一起吃的,不过今天既然府里来了客人,自然就不能这样随便了,厨子和下人们也是好不容易才终于盼来了一个客人,总算是能够让他们的手艺好好展现展现了,一场午膳伺候下来,简直庄重有余,浩浩荡荡,都快赶上宫里的宴席了。
全程不仅元元的眼睛直了,温盈的眼睛也快要直了,反倒还是韶华,与她二人的反应相比就显得十分震惊,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过来,还以为身份最高的人应当是她。
温盈心中不由暗叹,如此铺张浪费,会不会让韶华更觉得自己有意讽刺她?他们赵府陷入了困境,侯府却还是朱门酒肉臭,好像的确是不太好啊。
不过韶华毕竟镇定,整场午膳的流程走下来,竟然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更不要说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情绪来。而且她的胃口的确是很小,只稍稍动了几下筷子,就再也没有吃过什么。温盈眼看着她这样,顿时怀疑起是不是自家的厨子做的菜真的很难吃,可是她吃着明明很好啊,跟自己做的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既然客人已经止了筷子,她也实在是不大好意思继续吃,犹豫了几下还是放下筷子,只剩下元元一个人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
温盈便陪着韶华等着元元,全程不断暗自流口水,也不知煎熬了多久,元元才放下筷子,拍拍肚子道:
“我吃饱了……诶,娘亲,公主,你们都早就已经吃好了吗?”
是你的娘亲吃好了,自己是真的没吃饱啊。
温盈在心底留了两滴泪,脸上却是微笑着的:“来人,收拾。”
便立即有一队人过来无声而迅速地收拾碗筷,眼看着这一盘盘只动了小一半的被收下去,温盈痛苦地转开了头。她是真的没吃饱啊,而且这么好吃的菜,怎么就能浪费了呢?
好在收拾的下人动作很是敏捷,等到温盈再转回头来,早就已经是一派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这场午膳下来唯一吃饱,看上去似乎还吃撑了的元元居然又忽然提出了一个这样的要求:
“娘亲,公主,不如我们去走一走吧。”
走一走吧,一走吧,走吧,吧……
温盈耳边回荡着元元兴高采烈的邀请,自己却一点也无法被她的这种兴高采烈感化,她是需要走一走消食,可是自己又消的什么食啊?
然而柔软的小手已经牵上了她不情不愿的手,温盈只能含笑看向韶华。
韶华面无表情:“你和公主去吧,娘亲累了,就不去了。”
元元立即就露出了一个失望的表情,温盈的表情也僵了僵,却是因为不敢置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母亲,竟然放心让自己亲生女儿跟着一个刚刚认识了不久的陌生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甚至连一点点反应都没有。
她以前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一步都不舍得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一定忍不住时时刻刻看着他笑,又怎么会像韶华这样呢?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看上去却像是一点都不爱她似的。
元元脸上的失望太明显,温盈心生不忍,握紧了紧她的手,当即笑道:
“那我们就走吧,我带你去看好看的花。”
于是元元就笑了起来,乖巧懂事得不像是个孩子,温盈一时间竟然有些怀疑,这孩子究竟是单纯,还是太成熟?
到了府里的后花园,温盈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好好款待这一位和自己十分投缘的小客人,带她行过了大半个全京城最美的花园,见过各种奇花异草。当元元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她:
“这么一片穷奢极欲的花园,到底是谁建的呀?”
温盈努力消化下穷奢极欲这四个字,微笑着这样告诉她:“是我的祖父,在我的祖母死后,为她建的。”
元元哦了一声,却很快意识到哪里有问题,立即皱眉问道:“公主的祖父,是皇上的父亲吗?”
“不是。”温盈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和孩子解释,只能随口带过,“是我的另一个祖父。”
可元元倒也是没有再问了,极其漂亮的睫毛耷拉了下去,在雪白的脸上投出深深的阴影,仿佛陷入了什么属于孩童的忧心。
温盈觉得她是有话要说,耐耐心心地等了半天,果然等到元元主动开口。
“公主您说,您的祖父在您的祖母死后,为她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花园,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变化没有?”
她猜不到元元究竟是要问些什么,思考了一阵之后,只能如实回答:“我想应该没有,我的祖母死前,他是前朝的栋梁之才,祖母死后,他仍是大郑的栋梁之才,他始终都为国为民。”
说起老祖宗,温盈总是有着掩饰不住的向往与骄傲,温希夷,新朝的大司徒,郑国的太傅,何时辜负过君臣百姓?何时让他们失望过?
可是元元的表情却又失落了一些,小小的手指头都搅在一起,嘟嘟囔囔地说着:
“那为什么娘亲在爹爹去世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了呢?也不哭,也不笑,好像连我都不要了……”
温盈只感到自己胸口一怔,既是因为元元太过可怜巴巴的话,更是因为她此刻才知道,原来韶华之前,不是这样的人吗?
她按捺住那些仿佛探究到了一个巨大秘密的边边角角而产生的浓重好奇心,问元元:
“你母亲之前,不是这样的吗?”
“娘亲以前不是这样的!”元元急道,她一心要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正名,好像生怕温盈误解韶华,反应很是焦急,急得刚才还伶牙俐齿得不得了的一张小嘴顿时就断断续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