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二,谷雨,乃春季最后一个节气,杨花落尽子规啼,柳絮飞落,樱桃红熟,布谷起叫,桑现戴胜。
清净明洁的天气,也正是牡丹花盛开的时候,按照习俗,农家贴符,渔家祭海,温灵曦应一位公子的邀请去茶山赏牡丹。
这一位公子说来也是身家煊赫,是尚书左丞王大人家的独子,今年刚入仕,入了翰林,将来的仕途想必也必定是一马平川。
再说了,这是温大人在经过了重重挑选之后,从所有适龄的青年之中挑中的唯一让宋舒慎都挑不出刺来的一位公子,几乎已是大郑除了地位太高的太子子珏,已娶了的昌乐公主的昌定侯易暮景,以及温灵曦的兄长宋舒慎本人之外,最优秀的一位适龄青年了。
王公子的确也很优秀,一张脸俊秀清雅,刚及弱冠,举手投足间甚至还有几分魏晋风骨。
不过这些皮囊之物,落在心事重重的温灵曦眼中,却什么都不是。她见他宽袍广袖,骨骼纤细,还以为这人有什么恶疾,不由有几分同情,而想起自己竟然要拖一个有病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下水,就不由得更加同情了。
所以在当王公子向她提出,不如他们徒步登山上顶,看一看山顶上的风景的提议之时,温灵曦出于同情心,很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这种同情在刚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温灵曦和双双都早已经被远远落在了王公子身后,好在对方还算是君子,已经多次停下来等她们,可是温灵曦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同情心是不是白费了?此人看上去,颇不像是有病的,反而四肢健全,腿脚灵敏,至少,比自己和双双是强多了。
眼见温家大小姐再一次被自己落在了后面,王公子又十分君子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望她,只见穿了一身柳绿的温灵曦早已淹没在重重叠叠的茶树之中,就连不知道穿了什么的双双也不见了。谷雨时节本就有采茶的习俗,家家户户多上了山,采茶十分繁忙,这种满了茶树的半山腰,到处都是人,人头攒动,又是一身柳绿近乎于茶色的温灵曦就更加难找见了。
一心只想着早点爬上山顶,去看牡丹花的王公子这就有点心慌了,谁不知道温大人有一位养子宋舒慎,看似外表温谦,实则手段凌厉,听说还和太子殿下来往密切,就连之前牵扯到了镇远将军之死的浑水,都被太子救出来了,是朝廷里人人都惹不起的人物,虽然只是异姓兄长,可却比温小姐的亲生父亲还要让人害怕许多。他更听说之前也有不少来求娶温小姐的公子少爷,可是这一位宋大人统统看不上眼,自己虽然过五关斩六将地终于被保留了下来,可是一想起以后要面对这么个大舅爷,心里还是毛毛的,要不是温小姐实在是很优秀,他才不愿意付出要和这种人相处的代价。
所以,倘若自己第一次和温小姐约会就把人家小姐给弄丢了,那位宋大人知道了岂不是得要动用枢密院的武力来整治自己?他这小身板可怎么受得了?
王公子越想起那张自己提出要约温小姐出来就冷笑的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开始在人堆里到处找起了温灵曦。
而此时的温灵曦和双双也正在人堆里寻找这位喜爱登山的王公子,只是她从小是个脸盲,很难记住别人的长相,只能全权委托双双:
“快找找王公子。”
双双爱莫能助地挠头:“我也没怎么记住王公子的脸啊,刚见了一面,他就开始全程用后脑勺对着我们……”
双双艰难地说,温灵曦垂下了头,她说得好像也有道理。看来也没法靠别人了,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记得王公子的长相好像还是值得一看的样子,可是与她从小看到大的宋舒慎相比,就实在是太过平庸了,无奈之下,主仆二人也只能靠着仅有的几点印象特征,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一位宽袍大袖,长相平平的王姓公子。
显然,仅靠着这几点是很难找到人的,温灵曦找着找着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很快双双也已经败下阵来,于是两人眼神一对,一拍即合,还是决定先歇一歇再找。
二人靠在一丛茶树边休息,茶香扑鼻,采茶女的笑声清脆如银铃,一时间倒也觉得风景独秀,只是温灵曦刚惬意地沉浸在这香风笑语中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恍然闪过一个就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模模糊糊看到的远处的身影。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睛,朝四周仔细环顾,可是,那身影却又很快不见了,荡然无存,也不知是她真的看见了,还是一时之间的幻觉。
双双还以为她是看到王公子了,立马激动地问:
“小姐,您是找到王公子了吗?”
温灵曦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声音平静:
“没有,是我看错了吧。”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可是,不是看成了王公子,而是看成了宋舒慎,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白衣身影,实在是像极了她脑海中日日夜夜想着的那个人,可是,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她便很自然而然地认为又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主仆二人休息了一阵,终于把爬山和找人的精神都休息了回来,刚想要继续找,不远处竟然也传来了王公子的声音,正是望见了她们,非常激动欢欣地叫唤。
只能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温灵曦和双双对视一眼,纷纷流露出这层意思,然后往举着手不停摆动的王公子走去。
“实在是修竹的不是,没顾上温小姐,还望小姐不要见怪,接下去的路,修竹定会缓慢而行,不令小姐难行。”
王修竹王公子咬文嚼字的话实在是令双双都笑了出来,原本还想要说说他为她们迷路出一口气的,这下子也没什么脾气了,只捂着嘴全程笑。
接下去王公子也的确是缓慢而行,一边走还一边做了两首应景的诗,本意大概是让温灵曦了解了解他倚马可待的才华,只是达成的结果却是令主仆二人一路笑着来到了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