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眼见着许兰生已不知何时来了,心中无比惶恐,自己让夫人喝醉了,姑爷会不会怪自己?
“姑爷……”
许兰生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朝她摆了摆手,小雪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算是没事了,松了一口气,连忙悄悄退下。
何宜却全然不知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切,还以为是小雪好奇了,在问自己,于是笑着回答:
“好喝,好喝……”
醉红的双颊,酡色诱人,徐兰生恍然觉得心头一动,不知不觉竟也做了一回趁机占便宜的小人。朝何宜靠过去,压着声音对她说:
“这么好喝……我都想尝一尝了。”
何宜还以为这是小雪,摆摆手很是大方地说:“那你尝吧,应该还剩……”
一点点三个字都来不及说出口,何宜手还悬在半空,嘴已经被堵上,许兰生就这么覆上了她的唇,辗转亲吻,舔舐她舌上的酒香。
何宜一瞬间就被吓得酒醒了一半,眼睛彻底睁大,直到此刻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分明是许兰生。
她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等他总算离开了自己的唇,默然的眼里映出许兰生似笑非笑的脸。
“怎么就傻了?不是你准我尝的么?”
何宜自行醒了醒酒,仔细想想,这话还真不错,于是也没法出尔反尔,只能任由他继续尝下去。
而她的诚实守信,落在许兰生眼中,便就成了某种无言的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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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兰生就是如此一个人,待何宜好,就算是在圆房这种事情上,都怕她疼痛,以致要趁她醉酒之后。等了三年,终于等来这一天,心愿已成,翌日早上,何宜醒酒之后虽然有些尴尬,但见许兰生仍是平常的表情,也无什么调侃她的意思,倒也安然接受了。
仿佛很多事情都是靠心照不宣撑着,之前有名无实的关系,和现在有名有实的关系,皆是如此。
但是也有很多改变正在不知不觉之中发生,小雪就是通过何宜的某些细微变化发生了真相,在某日早晨,见何宜修理窗台边蘼芜花的花枝时,问道:
“夫人,小雪看您的样子,这是……接受姑爷了?”
何宜手忽然愣了一愣,如果小雪不说这句话,她似乎还真的,没有意识过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似乎已经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到底没有回答出来小雪的问题,并且因为她的问题,对自己都整个产生了怀疑。
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可以放下江伯言了呢?
可为什么一想起自己或许真的已经做到了,却,有些不舍了呢?
但如果真的能放下,倒还真是一桩好事,只是,仅仅因为自己曾经喜欢了他整个青葱岁月,是不是,也该对自己的年少时光告一声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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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宜瞒着许家所有人来到了江伯言所在的竹屋,她原本是打算好了看见他和花魁幸福喜乐地生活在一起,就过去笑着祝福他们一声,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现在也过得很好。
这么多年了,期间她从未想过要去找江伯言,这一次也是在对小雪百般威逼利诱,承诺她自己绝对已经对江伯言没有任何执念,才套出了地方所在。
来时,她也告诉自己,她真的已经对他没有执念了,放不下的,只是自己七年来的一场大梦。
只是,等她找到了竹屋,却发现竹屋早就荒芜,她找了好久才找到,还以为江伯言和花魁已经搬走,但如果何宜因此就放弃走了也罢,偏偏她没有这样做,又往屋子里走了几步,于是,就陷入了生命中最大的震愕。
竹屋后,唯有两座小坟,一座碑上书江伯言,一座碑上书花魁的名字。
何宜半晌面无反应,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再过后就觉得害怕,仿佛一个梦又醒了,她先是做了一个美梦,然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个梦中梦,美梦中,仍是噩梦。
用了所有的力气才拖动了自己的脚步,回到荒废的竹屋内,抬头又看到墙上挂了一副早就泛黄的画,那上面的人,有盈盈眉目,恬静笑容,稚嫩的脸,分明就是十几岁的自己。
江伯言,你究竟……爱不爱自己呢?
何宜捂住自己的心口笑出来,又哭又笑,一时百味交杂。
江伯言,江伯言……
如果你是爱她的,又为什么在死后才让自己得知?
何宜回到许家后,从此犹如失了魂,只有小雪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又岂敢告诉许兰生?许家全家着了急,许兰生父母虽然不喜何宜,可是顾念着她是何家的独女,要是出了什么事,日后何家岂不是要找自家算账的?
于是四处求药,搞得京城内人尽皆知,何宜的父母也来看了她好多回,最终只能哭了出来,就连他们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活不下去了。
不日后,何宜果然郁郁而死,到死都没有说出自己对江伯言的感情,小雪深深愧疚,从此出了家,终生为何宜烧长香。
而许兰生,丧妻之后父母日日逼其再娶,他却从不应允,终生未娶,直至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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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人死了之后都会进入黄泉界,穿过鬼门关,就来到忘川,走过奈何桥,才能来到彼岸,然后去往生井转世。
奈何桥上有一位孟婆,盛着孟婆汤给每一个过桥的人喝,喝了汤,才能忘记前世,投向来世。
江伯言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看他一眼,叹了一口气,曾这样问他:
“汝命本不该绝,且当寿终正寝后位列仙班,然却犯下丧尽伦理之大过错,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故不得善终,若有来世,汝可还愿遇到此女?”
江伯言大笑三声,如斯回答了孟婆:
“今世余受四书五经禁锢,不懂真情之贵,不知何宜之珍,若有来世,即便万劫不复,亦要与其厮守。”
今生他被自己拖累,死后才知后悔,若有来世,他发愿,不管来世如何,即便君生我未生,亦要不顾一切,绝不再让自己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