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真的不甘心……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是感激他的,将他视作救世主,但是渐渐的,在他尝过这世上的温暖美好之后,就控制不住地有非分之想,这种想法,像一株有毒的藤蔓一样,从自己心中疯狂生长,想要占有,想要掠夺。
他知道那不好,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虽然是义子,可温老太爷、温老爷、温夫人、温灵曦,尤其是温盈,温家哪一个人不把他当成亲人?他是温家最受瞩目的唯一男丁,在全汴城人眼中都是贵人。可是又有谁知道?他心中藏着最不可见人的东西,他会是这世上最卑贱之人?
不过是连江一浮萍,才不是什么池中金鳞,那真正的池中金鳞,田间飞龙……
是眼前的这个人。
等到温盈从厨房里再出来之时,宋舒慎已经离开了,她意外了一阵,哥哥对自己从来还没有这么不告而别过,但又想着他巴巴地过来,自己也没招待他什么,反倒让他给自己下厨做了一顿饭,实在是过意不去,想来他也是累了。
于是也没多问,一贯地拿剩菜剩饭喂了花花和黄黄白白,花花那精明的小东西,伴着哥哥做的菜,竟然比平时都多吃了几碗饭,一面吃竟然都忍不住摇起了尾巴,温盈一面笑一面忍不住骂它:
“鬼灵精的小东西!”
这时在她身后一直默默看着的莫三郎,却忽然朝她说了一句:
“小满,你明天,陪我去见两个人。”
温盈按在花花头上的手一顿。
他不是……十多年前从外地迁来,在汴城里没有亲人的吗?
“见谁?”
忍不住问。
而莫三郎笑意极浅,微不可见,并不打算正面回答她。
“明天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就到了明天。
吃过早饭,温盈怀着一心疑惑,而莫三郎一脸神秘的浅淡的笑,一路带着温盈往她从未来过的陌生地方走。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家外那片林子深处,其实倒也没几步路,只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地方竟然也会住着人吗?
又走了几步路,深林掩映处,事实证明,这里的确不会住人,只会埋人。
莫三郎带她来到的是一座小小的墓前。其实与其说它是墓,倒还不如说是个小土丘,要不是有莫三郎带着,恐怕她即便是打这里走过千百回,也永远不会察觉到有个墓。
他说要带自己来见两个人,就是墓中的人。
这……到底是谁?
愕然地看着莫三郎先对着这小小的墓拜了三拜,然后温暖地笑,说道:
“父亲,母亲……我带着媳妇来看你们了。”
温盈脸色一变。
这是……他的父母?
可是,他不是明明从外地迁来的吗?父母的墓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当年迁来的时候连同父母骨殖一同迁来的?
不,也不可能,人人都说莫三郎是孑然一身而到的汴城。
温盈满怀疑惑,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你的父母怎么会……”
“我的父母本来就是这里的人。是我幼年飘零在外,没能尽孝,如今终于能陪着他们二老了。”莫三郎如此解释,然后眼神落到温盈身上,笑意浅浅,“小满,你怎么还不改口?”
温盈意识过来,连忙也朝着墓拜了三拜,然后称呼:“媳妇温盈,见过公公,婆婆。”
“你们看,我就说小满是个好媳妇。”莫三郎笑着对着这方小小的墓,手在木头刻的碑上轻轻摩挲,木头碑应该也有些年头了,只是与这墓相比,却要新一些。
“你向……公公婆婆,提起过我?”
温盈小声问,竟然也感到有些羞涩,脸微微地泛红,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们二老呢。
“你都说了我什么?”
“自然是说你好。”莫三郎看她一眼,忽然心头一软,伸手摸了摸那小小的脑袋。
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有没有自己?
应该是有的吧,只是……不多,还不够多。
“我向他们说,小满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最好的妻子,最好的媳妇。”
“哎,你都说什么呢?在长辈面前倒不正经……”温盈觉得自己的脸愈发烫,被他像宠物一样摸了的那块皮肤,到现在还酥酥麻麻的。“别让公公婆婆见了发笑。”
“好……”莫三郎柔和地说,“对了,父母曾经留给我一样东西,是要我交给将来的妻子的,如今你也见过了他们,算是我家里人真正认同的一员,如今当着他们二老的面,我把这东西交给你。”
温盈一默,见他正从怀中拿出什么东西来,不由得伸长了脖子看,结果被莫三郎看穿这副模样,才连忙转开了头。
实在是显得不够矜持。
低头间,就听见他说:“好了,反正都是给你的,急什么?”
温盈更加皱了皱眉,赧然看他一眼,倒是看见他手里一面不大的铜镜,相当精致巧妙,被其吸引,也就忘记了他揶揄自己的事。
莫三郎握着铜镜交给她,温盈小心接过,小小一面,却也沉甸甸的。放在手中细看,只见这是一面圆钮素边的青铜镜,主题四个山字纹,羽翅纹做地,山字间辅以兽形,粗略的可以看得出是仿战汉时期的形制。
温家好歹也是个没落的官宦人家,最是擅长这些博古收藏,她耳濡目染的,自然也会懂得一些皮毛。
不必说,这面青铜镜,必然是相当贵重的。他的父母,怎么会有一件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
难道说,莫三郎的身世,真的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见温盈自打看到这面铜镜后就已出神到了现在,莫三郎不由得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
“恍什么神呢?”他笑说,“莫非是瞧出了什么异端?”
“……没有。”
温盈连忙否认,她和莫三郎之间,虽是夫妻,可是认识了才多久?远远还不是无话不说的时候,有些事情自己瞒着他,当然也不能不允许他瞒着自己他的一些事情。
也许真的有一天到了时候,到那时互相袒露心扉,是水到渠成,却远远不是眼前的时候。
“好了,既然也见过了父母,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回去吧。”
莫三郎既如此说,温盈自然也再没有什么多留的必要,点了点头,双双又在墓前拜了三拜,就一同走出林子,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