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因为没有经验,所以不懂得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时应该怎么办,说些什么话。
可是……刚刚一想到,喜欢的人,这四个字,成阳霈就又笑了起来,他真的就这么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身红衣的周王,在离自己的新王后,天下至美明华公主只有半院的距离时,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串意味不明的长笑。这是当时宫里的人都亲眼目睹了的,人人都看不明白,却又人人都不敢多说。
翌日,郑国明华公主成了周国的王后,陪嫁阿夏,成了如夫人,周王成阳霈,从此变得昏庸的历史转折点。
那一纸册封如夫人的御笔亲书由宦官送到阿夏的手里时,人人都在掩饰着嫉妒热情恭喜,阿夏脸上却毫无一丝表情。她也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的,因为她昨天的出场成功了,成功获得了周王的青睐,虽然她亦知这青睐来得太快太简单,可总归是成功了。
再怎么,即便是装作受宠若惊,也该要笑的,于是她努力地扯动了一丝嘴角,僵硬地笑,眼神寡淡。
实在是不像是个笑,阿夏心中冷笑,果然是很久没有过这种表情,所以都忘了应该怎么做。
那皮笑肉不笑,就连原本来道喜的宦官也觉得有点瘆得慌,贺喜恭喜的套路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活活愣了半天,才冷清地告了辞。
但就是这一位不会笑的如夫人,却是周王成阳霈一生最宠爱的夫人,竟生生把那艳绝天下的明华公主都给比了下去,这件事情,全周国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那些成阳霈为阿夏做的荒唐事,一桩比一桩荒唐,一桩比一桩脍炙人口。
据说夏夫人喜听玉碎之声,于是周王于国中各地乃至天下搜集各色宝玉,一一献至夫人手中,见她摔玉,听玉声而笑,则宠爱更甚。
据说夏夫人好食鸭舌鱼腮,一时之内,国中上下鸭皆无舌,鱼皆无腮。
据说夏夫人爱穿素衣白裳,周王下令,除夫人之外,女子皆不得用素白衣料,将此色封为极贵之色。
据说夏夫人……
不久后周国上下已都是关于夏夫人的传言,那明华公主,倒完全被抛到了脑后,不久之后,天下男子所向往的已然不是明华公主,而是那以色惑主的夏夫人。
毕竟成阳霈是全天下男人的奋斗方向,而能引得他昏庸无道的女子,自然就成了全天下男人的梦想,纵然也是半眼儿都瞧不到,但只要能茶余饭后聊一聊,似乎也觉得自己离夏夫人和周王又近了一点。
到这里为止,时局都还没有大变,也有些耿介的官员稀稀拉拉地劝诫周王要贤贤易色,可是成阳霈又怎么会听,眼看天下局势仍旧周国鼎盛,官员们再怎么耿介也都是识时务的,反正无关国事,对周王的私生活,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故事的前半部分,就是一个圣明君王遇到了喜欢的人,而后荒废朝政的老套故事,前有夏桀、商纣、周幽之古人,算不得什么新鲜事,想来之后的故事,也依旧无甚新颖,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老郑王崩后,幼子段洵继承王位,但就是这个人人都不看好,甚至连他父王生前也从不看好,赔了一个女儿去换他平安的新郑王,在登基五年之后,竟然成为了比成阳霈还难对付的角色,原来他这么久都只是在韬光养晦。一鸣惊人之时,那些被吞并的国家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就已经成为囊中之物,不日,郑国的铁蹄就到了周国城下。
成阳霈正在夏夫人宫中,夏夫人手里把玩的是一块黄翡,纯正的帝王之色,雕成权的形状,正是皇权之意。
是成阳霈许多年前攻下一个芥子大小的楚国时,从那宁死也不肯松手的老楚王手里夺来的。
阿夏的手如上好的白玉,而那翡则如新抽芽的金雀,两者合在一起,则是天下至娇嫩的春色。
春天,原该是蓬勃的生机。
而那嫩黄之色从雪白之色中乍然落地,一块黄翡,散成满天星辰,手中皇权,亦一时四散。
而阿夏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至多是一些孩童玩腻了一件玩物,便掷于地的天真,
然后她唇角一勾,终于笑了一声,可神情在笑,一双眼睛中却尽是冷意。
成阳霈恍然一怔。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这五年来,从他爱上她,再从他逐日融化她眼中的冰凉,他想那大概是远离父母亲人的惆怅,用了五年时间只为暖化一个不会笑的姑娘,于理不值,于情,却是心甘情愿。
可此时阿夏竟又露出了那种冷意,成阳霈蓦地一惊,他竟然到今天才看明白,那种冷意根本不是什么惆怅,而是鲜明的恨意。
但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弄清楚了,从宫外闯进来一名浑身鲜血的侍卫。飞扑到成阳霈脚下,吐出一口鲜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王,郑国……段洵,兵临城下……宫中,有内应……”
成阳霈愕然怔住,良久,也不愿相信自己金戈铁马了一辈子,竟然到头来被竖子段洵所逼。
还想从那侍卫口中最后问出一些什么来,至少也要问出那内应是谁,这天下,只许他成阳霈阴谋诡谲,怎允许别人对他使用诡计?
内应?哼,低劣之计,不屑为之,若让他抓出那人来,定让那人……不得好死。
可是这侍卫本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来上报的,说完了那句话,早就已经就地身亡,成阳霈来不及得知内应者谁,宫外杀戮之声已然越来越近。
他提起墙上悬剑就要冲出去与那段洵小子一决生死,可是身后忽然有人拉住她,宫中宦官宫女皆在哭喊,只有阿夏,仍旧一脸漠然。
“王此时出去,不过是自寻死路。”
“孤若不去,躲在此处,就枉为王者!”
“正因王是周国之王,所以更因惜命,他日方得一洗耻辱。”
“你让开。”
“妾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