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那两滴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张嬷嬷拼命爬行,双腿好像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但还是求生意识强烈地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嘶哑地哭喊:
“世子爷……世子爷……”
然而,她视若救世主,苦苦又饥又寒地等了两三个时辰的世子爷,却像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她似的,在她的手刚要触到那银甲战靴时,被世子爷狠狠踢开,径直只向房中走去。
张嬷嬷泪水都凝固了,整个人都颓然坠地,但很快又有了不知从哪里来的信心,再次跪在院中等起来。
世子已经回来了,他从小由皇后娘娘养大,自己甚至还是抱过他的,他一定会顾及皇后的颜面放自己一马,他一定会的!
自己都已经等到现在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她要坚持,她一定要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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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寒风萧瑟,而屋里则是温暖如春,易暮景一进入房门,闻到的就先是一阵暖融融的馨香,那些在外头感受的风霜便不由得全都融化了,然后再从水晶帘里看端倪,只见一尊香鼎白烟袅袅,蒸蔚得整间屋子如梦如幻,而香炉后头睡着一个背对他面向里的女子,斜斜靠在美人榻上,一头原本盘着髻的发已随意散了下来,披在身后,将整个人勾勒得愈发柔美慵懒,角度很是恰好,偶尔也可让他瞧着一点容貌,脸上也未着什么妆,只画了个秀丽淡净的罥烟眉,便是清水出芙蓉,可爱无双。
易暮景早已心猿意马,眼见温盈故意装了一副没听见自己回来的样子,也轻手轻脚地脱了盔甲,换上一身家居的月白锦衣,便向她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撩起水晶帘,叮铃铃的一阵细响,那就靠在几步远的地方的人竟还是充耳不闻的样子,不肯回头,反而是更加背向了他。易暮景嘴角一勾,这还是真的生气了?为了一个奴才?
终于最后几步走到了美人榻边,在塌沿上坐下,然后手就开始在她身上一点点摸起来,还有意刁钻地往腰上摸。
温盈原本是想要在他面前好好生个气的,然而竟没料到自己都这么着了他还要动手动脚,又想着一定不能有反应,好让他自己醒悟,结果……最后还是没忍住这痒。
她抬起自己的手看都不看就是往易暮景身上一拍,然后砰地一声坐了起来,并转过身气愤地看着他,倒将易暮景骇得愣住了,直顿了有半日。
可是他愣住,并不是因为被温盈一触即发的怒意吓住,而是……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眼睛都是红的,这并不是装的,还有愤怒之下藏也藏不住的委屈和心伤,这都是真真切切的。
于是易暮景就这么愣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跪在院子当中,他也不予理会,以为犯了什么家法正在罚跪。近日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哪里还有闲心管这种事情,反正整座世子府都是她的,她乐意怎么的就怎么的,可却没有料到竟然会看到她如此受了委屈的样子,这心里头顿时就一下垮了,他自己都顺着承着不敢欺负一下的人,这府里头谁敢给她气受?
易暮景面色凝重,语气却温柔至极:
“小满,怎么了?”
温盈仍旧不理他,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样子别提有多少扣人心弦。
易暮景绷着耐心,岂知她越是这样不说,自己心里就越急,她是什么身份?何必这样受苦受难?
他从塌上起身,然后蹲在了她面前,仰视她的脸,让她的丝毫表情都藏无可藏。
“小满,你告诉我,这府里头谁欺负你了?我定扒了她的皮。”
那一瞬间他没有忍住,竟露出了在战场上,在军营中的凶狠面目,这一句扒了皮绝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做得出来。
然而温盈自然只会当这是哄自己的话,苦笑一声,而后也不打算再拖延隐瞒,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全部都细致详尽地对他说了一遍。
讲了半天,易暮景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且不说这桩事情本就是那老奴的错,纵然她什么都没错,小满要罚她,她又岂有不认罚的道理?
竟还敢口口声声地喊着要自己给她一个公平,简直放肆!
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一把掐死那老奴,拳头在衣袖下面捏得咯咯作响,倒将温盈都有一丝吓住,微微仰头才看见他早就冷冽如霜的表情,不由伸出手去扯了扯他的衣服,低声道:
“她定说要等你回来才肯认罚,我便圆了她的意思,等你回来。如今你也知道了,便同我一起去见她吧。”
易暮景被她这一拉,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怕是吓着她了,于是连忙收敛了一些,而后低头仔仔细细地又看了她一遍,妆发已卸,虽然衣服还未换,可是这般模样,他又怎么可能会让她出这扇门?让下人看见?那些从自己手下出来的人他可再清楚不过,从前带他们逛青楼时都一个个跟豺狼似的,自己如今金盆洗手了,可他们却不是,一想起那些人看见女人的眼神,再看看自己眼前的小满,他不由得心中发怯。
这么一想自然就不可能让她出门,但嘴上又怎么能这么说,不是自己砸了自己手下军队的招牌,于是握住她的肩,笑着安抚:
“外头夜风大,你在暖地方呆久了,出去定然会受凉,还是乖乖呆在屋里吧,我出去解决就行。我去叫雪瓯进来,你在屋里头听着,如果有什么话就让她出来传。”
既然还有雪瓯能帮自己传话,她倒是也没什么要求了,呆在屋里都能听见外头冷风呼呼,她也真是冻手冻脚地不大敢出去。
“好,你去吧……”温盈点点头,送他到门口,临出门又道了一句。
“早点回来。”
易暮景蓦地一笑,握住她的手,又是直勾勾地盯了她许久,直盯得温盈都不敢抬头,这才微笑说道:“我知道了。”
方推开门,抬脚走出去,温盈试图往外多看一些什么,然后有他挡着,哪里看得清什么?只感觉到温度骤低,将自己冷得乖乖逼回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