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瓯的话还没有传完,眼见着那些刁钻的老婆子果然装傻充愣,正是被世子妃料得毫无差错,不由冷笑一声,朝那两个家人示了个意。
既然雪瓯传达的是世子妃的命令,他们当然也会听从,一路走到雪瓯身边,然后在台阶下止步,低头领命。
“世子妃有令,张嬷嬷老而无德,无视尊卑,笞五十。今后若有同罪者,亦同罚!”
此命令一下,这围观的人群也才心慌了起来,真正地开始对世子妃有所畏惧,一时人人自危起来。反倒是即将受罚的张嬷嬷却偏偏表现很平淡,一副绝望后神态淡漠的样子。
几个家丁先是去取了几根荆条来,然后立即开始行刑,那原本已经绝望的张嬷嬷荆条一落身,就当即龇牙咧嘴地喊了起来,整个人像被钓起的鱼,不断地在岸上扑腾。
然而即便她再怎么凄惨,看得人再怎么于心不舍,施刑的人却丝毫不会有半点手软,尤其是易暮景,站在廊上已经半天都没有说话,神色平静至极,甚至已经有微微的倦意。
若不是这老货,小满何至于生此大气?自己早就已经与她相拥入眠。这么一想,就更加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张嬷嬷凄厉震天的叫喊声,以及那些在夜晚中灯火下尤其显得暗沉浓郁的血色,和夜风中混杂着的血腥气,令所有曾经做过错事的,以及一些想要学着做错事的人,皆惴惴不安起来。原来她们自以为上头浑然不知的事情,其实都被看在眼底,只不过世子妃大度,不与她们争论,如今张嬷嬷事情做得太过火,终于令世子妃看不下去了,需要严加惩戒,也是借着这个由头,要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她们看见了,自此之后那份心也早就散去了,哪里还敢啊,这和命比起来,都算得了什么?
鞭笞声已经变了,好似打在腐烂的水果上,张嬷嬷早已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然而刑罚还未过半,又打了几下,张嬷嬷就受不住晕了过去,便有人拎来了一桶水,劈头盖脸地往她头顶上浇了下去,这冰凉刺骨的水一浇,张嬷嬷就又立即醒了过来,然后继续忍受笞刑,晕一阵醒一阵,好容易才挨了过去,这命早已经去掉了大半。
受刑完,两个家丁方扔了手里的刑具,几步走到阶前,拱手道:
“禀世子妃,刑已施完!”
里头的世子妃不说话,外头的世子也不说话,看来世子是一心一意地只听世子妃的,气氛又一次沉默,所有人都凝吸等待主子的下一番指示,良久,才有声音在这方寂静的空气中响起。
这一回并不是由雪瓯传话,而是温盈亲自开口,外头的人可隐隐绰绰看到屋内一个倩影,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仅仅一门之隔,便纷纷肃然起敬。
“我知道自己年轻,必然没法让你们信服,即便心中明知你们干的都是些什么勾当,也时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你们,而世子平时更是不得空,所以竟不知这日积月累下来,便任由你们将这整座府邸都弄得乌烟瘴气,今日虽小惩大诫了两人,我也知更有其他人是犯了事没受罚心存侥幸的,你们今日的确可以心存侥幸,但若是日后被我抓到,必然以今日十倍严惩之!”
温盈一番不怒自威的话说完,任凭谁还敢有侥幸的想法,纵然是平日里最胆大包天的,从此也都清心寡欲了起来,彼时更是吓得不断发抖,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若是再大胆妄为,日后就是这张嬷嬷的下场,这哪里是小惩大诫?分明是大惩大诫!
既然告诫已达成,充当祭品的奄奄一息的张嬷嬷也就被抬了下去,且不说养伤完毕已是多月以后,日后又哪里还敢作威作福?就连看见那些尚有余气的婆子对着小丫头示威,浑身上下的伤口都会隐隐作痛。
且说当下,时间也的确已经不早了,可是上头的人不下达命令准许他们走,他们又哪里敢走?全都低着头缩在院中,只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世子妃并非一味温柔亲切,也是刚柔并施的。仔细想来,那被赶出去的骄纵的雪青恐怕只是世子妃刚的那一面,如今走了,世子妃便亲自上阵处理。
这么一想就更加胆寒不已,十六岁的世子妃,竟是如此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人物,看来之前都是小看了,日后还不得万千小心地伺候着?
世子妃久不再有下论,倒是一向黑脸的世子幽幽道:
“今日世子妃说的,想来你们也该都记住了,时间也不早了,都退下吧。”
收到可以退下的命令,这些人才都松了一口气,逃了一命似的退下去,那些心虚的甚至腿都在发软。
院子一时间又归于平静,易暮景又叫那些本该守夜的人也都可以退下了,只留雪瓯还守在门口,然后转身回房。
温盈方才讲那番话时是站在门背后讲的,此刻仍旧站在门后,易暮景一推门,见到的就是她不大高兴的样子。
他今日是头一次见她如此威风,自然,更是自己的纵容依顺助长了她的威风,心中虽有喜,却更有担忧。
喜的是,她应当如此威风,她是什么身份?就应该高高在上,让那些胆敢不尊重她的人全都胆战心惊,可是……这样一面的她,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她真正想要的,也是那个足够威风的身份?
他不由得开始动摇了,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那么自己是否应该早一些,再早一些,帮她达成心愿?
也罢,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她还是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是事事都还还仗着自己撑腰,才能耀武扬威地挥舞爪子的小老虎。
他走到她身边,然后看着她笑,温盈先还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是微恼,接着便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非得要让自己破功才满意?她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何苦来?如今你亲眼见着我严惩人的样子了,是不是也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