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我暗自打算能拖延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至少回来的时候魏珝已然睡下,明日我再想一出其他的法子瞒天过海就是。此刻我脑子里算盘打的砰砰响,可身旁的三哥却一路无言心不在焉的模样,这种沉默的氛围让我有些心虚。
  “既然那么喜欢戈多带的点心,为何不多带一点回去?”
  不过这种没由来的静默终是被打破,三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灰蒙蒙的魔障,若有所思的对我说道。
  “别了,他那是给你备着的,我只是沾了你的光。”
  “我道你是在人间吃的多了,所以见怪不怪了。”
  我瞳孔为之一震,猛地抬头正对上三哥别有深意的探究目光,只见他笑的意味不明。
  “三哥!你…你知道了。”
  “你当真以为你三哥我如此好糊弄,且不说你这一身在人间沾染的烟火之气久久不散,而且我始才进入凉川,见河畔到府殿的必经之路皆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怎么,当初抢了人家的新娘时没来得及顾得上退路?”
  三哥眉眼弯弯,语气却一如往常,丝毫看不出背后的悲喜。抢新娘这事只有我知戈多知,可我却以为戈多那一言为定的大丈夫是不会做这种违背诺言之事的,那三哥究竟是从何得知我抢了人家的新娘?不过看三哥不悲不喜的神情,他应当是不知那别人家是人间的修仙门派吧?
  “你可知我们是魔?”
  三哥没由来的问上一句,我有些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你又可知即便四界太平,我们与那修仙门派仍是百年不合?”
  声声未可知问的我情何以堪,果真是诸事瞒不过三哥。这下我与戈多联合闯下的祸大抵是要彻底败露了,我还没想出对策的劫亲之事也算完了。
  “只是你胡闹,为何戈多也跟着你一同胡闹?”
  今次我是知道了,为何我刚刚摸进门时,三哥与戈多的脸色如此不好,原是东窗事发了。
  “我不知道你意欲何为,但是这人,你必须得给我还回去。听到没有,长风?”
  这声听似质问语气的话,实则是赤裸裸的命令,我懂三哥。他一向待我极好,凡有余地的事大多都会没由来地纵容着我,像这样不容置喙的语气,除了那次剃魔角之后,这仅是第二次。我知道将魏珝还回去这件事只能是板上钉钉了,我无所退路了。不过我若是此刻就还回去,那人间也不过才一日而已,怎么着也待我再容多些时日吧?
  但这回,我俨然又打错了算盘。
  “明日,明日一早,这人你必须得给我还回去,就这么定了。”
  三哥甩了甩衣袖,大步走在了前头,我欲追上去解释些什么,却不知该为此说些什么辩解的理由。
  夜深,魔族的午夜灰蒙蒙的一片,就连琉璃映射出的光华也照不尽这层层魔瘴,雾霭沉沉挡住了月之光辉,也挡住了我冗长繁杂的思绪。
  又是一夜未眠。
  我握着婚书,在合棠树上卧了一夜,索性魔族此刻已入夏,在这躺着倒也生出几许微风习习的凉爽。偶有一些妖族误入的紫色萤火飞虫,在我周遭扑楞着翅膀,扑楞了一夜,直到魔瘴上方微微得以透出一丝天光,那虫子的萤光才慢慢褪去坠落在地,化成一抹紫烟消失不见。梦伯说过它们真正意义上的的生命只有这闪着微微光华的一夜,自蛹中孵出来修行个几年,才得以发出淡淡光辉,然这发光的一夜里必须几经燃烧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另外一半,撒播爱的种子,自此种子孕育成新的小虫又开始下一个生命旅程。
  当真是万物皆有情,皆为这一字舍生忘死。但是我始算明白了,不是每一只小虫子都可以找到可以为之燃烧自己的另一只虫,即便找不到却也还是要燃尽自己只为这一生宿命。但我诚然就从未信过宿命这一说,我从来便是凡事尽人事,不听天命。
  “起来了。”
  我打合棠树上翻下来后,没作多想直接瞬行至了魏珝房内。只见得她睡也睡的极不安分,手紧紧的捏着一方被褥,睡梦中眉头深锁,好似梦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事务。于是我唤她起床的声音比往常要轻柔了许多。
  魏珝听了我的呼唤,猛地一睁开双目,额角霎时间还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她定睛瞧了一眼来人是我,才慢慢的缓下了神情,随即又一脸讶异。
  “现在你该开心了,我要将你送回去了。”
  她闻我的话后瞬时间喜上眉梢,可是片刻又恢复了神色落寞。
  “怎么,听到这个好消息你还不开心?”
  “即刻动身?”
  她见我一副万事俱备的样子,稍加质疑地问了句,可这一问倒使我感觉有些迷幻了,这难道不是她日思夜想所期盼的么。
  “什么情况,你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高兴啊?不是昨日还在演自戗的戏码逼我放你回去么?”
  “我这叫喜怒不形于色,哪像你这般肤浅。”
  “我好心放你回去,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
  我看着她不紧不慢,从石床上慢悠悠的爬起来。
  “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这才像是期待已久的模样嘛,她三下五除二收拾了一番。
  “你那嫁衣我让人给你洗干净了,你一同带回去吧。”
  我指了指石案上我方才取来的她初来时穿着的红嫁衣。
  “算了,不要了。”
  “你不要也得自己给我带走再扔掉,留在这算个什么?”
  “我说了不要就不要。”
  她直接越过我身旁,迫不及待的朝门外走去。
  “随你。”
  她既都不在意,我管那么多做甚。于是我快步踏出大门,抓起她的手臂,不过片刻,我便已带她瞬行至凉川河畔。
  她只当我要对她做一些什么不大好的事情,对她施一些邪异的法术,才至凉川河畔便迅速松开了手。
  “这是哪?”
  “这是凉川。”
  “这就是凉川?你们魔族真是蛮荒,水泽旁都荒凉至此。”
  她抬眼在这四周打量了一番,随即嫌弃的说道。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在魔界这么一年寡言的很,一到挤兑我的时候就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你可别自作多情,我的话只在想说的时候才说。”
  我看着她那副听闻我要将她带回人间时陡然得意的嘴脸,心中一阵没好气。正当此时凉川上的早舟正悠悠的向这边驶来。
  “船来了。”
  看到了船上舟妖的身影,她却突然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待我上了船后,迟迟杵在岸边。
  “我们就这么走了?”
  她低头喃喃自语道。
  “怎么,今次你还舍不得了?”
  “我还没同他道别呢。”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