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兰心别墅
夕阳,隐没了它最后一抹橘黄色的倩影,无声无息的隐退在兰心别墅深处高大浓密的白桦林里,整个后花园里的天光,也就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晚餐结束后,楚振华由张妈陪着,缓缓的来到兰心湖旁边的石子路上,又开始了他每天固定的散步。
但是这样的散步,前一阵子,却是中断了的。
楚振华一直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钢铸的,却不曾想,就在知道雨乔出事的那天晚上,他也神奇的病倒了,咳嗽不止,而且,他还惊愕的看到了手绢上咳出的痰。
幸好当时身边没有人看到。
怎么会呢?自己的身子,一直都是硬朗的很呢。
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来,楚振华不禁裹紧了毛衣外套,心里不由的感叹着,岁月不由人。
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那身板,可是像钢材一样的硬实。但是现在,他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听从自己的使唤,前一阵子,凉风刚起来的时候,只是没有及时的添加外套,竟然卧床咳嗽了好多天,所以这个兰心湖,他也好多天没有来逛了。
又一阵风吹来,兰心湖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像是岁月的波折,轻轻的,向远处的湖心荡漾开去……
四十多年前,也就是这样的金秋季节,他和父亲去东北卖枣子,认识了有钱人家的女儿王兰心。
第一次见到兰心的情景,楚振华仍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他记得那是初秋刚至,东北关外刚刚下了一层薄薄的小雪。
雪后初晴,S城被涂抹上一层白白的霜粉,显得更加干净俊秀。骡子车在一家富贵人家硕大的朱门旁边停了下来,楚振华亮开他好听的嗓门,于是,卖枣子的吆喝声嘹亮的响了起来:
“哎,枣子嘞,又红又大的枣子,又便宜又甜的枣子,来买了啊。”
他知道,富家人家有钱,又注重营养,枣子滋阴补气,美容养颜,又能延年益寿,他们是舍得花钱买枣子的。果然,几声好听的男中音之后,那个硕大透红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
这时,一个打扮的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出现在硕大的朱门旁,那姑娘看上去不到20岁,扶着门站在那里,猛一抬眼看到年轻帅气的楚振华,一时竟僵在了那里。
而此时的楚振华,也一眼就被眼前的这个美人坯子牢牢的吸引住了:雪白的天地间,两扇通红的大门里,一个天仙下凡一样的姑娘,不知何时从天上而降,白皙而俊俏的脸庞,害羞而多情的眼睛,窈窕婀娜的身段……
“姑娘,买枣子吧,美容养颜,延年益寿,买一些吧,好过年。”楚振华足足呆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张罗自己生意。
“哦,你们枣子多少钱?”声音柔的像是飘落的雪花,又纯又清爽。
“您先来看看枣子,买多了可以便宜。”楚振华真想便宜一点就卖了,不为别的,就为这姑娘长得好看。
“那,你给我捡一些又大又红的吧。”姑娘过来了,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带着天仙下凡似的让人心灵荡漾的美……
之后才知道,也就在那一次,兰心姑娘也看上了他,其实,到现在楚振华都不知道,他的兰心到底爱上了自己什么地方,是英俊的模样,还是善良的性格?还是二者兼而有之,还是……缘分?
不知道,说实在的,楚振华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魅力,让兰心姑娘,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家闺秀,不惜与自己的父亲断绝父女关系,跟着他一路从东北来到关内。
他去她家的大门口卖枣子,也就是总共去了三趟,等到第四趟的时候,车上红红的枣子没了,换成了一个穿的比红枣还要红的大姑娘。
那年的初秋,他交上了桃花运。
如今,又是初秋,没有洁白的小雪,没有通红的枣子,也没有了枣子一样又红又甜的兰心,现在,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老头子。
此时,楚振华脸上刚刚荡漾起的幸福的波纹,也渐渐消失了,那些曾经的艰难的经历,那些曾经痛苦的过往,还有曾经的幸福的甜蜜,现在看来,都成为一个个美好的回忆,镌刻在自己人生的里程碑上,而那些曾经遭受过的磨难,也一点一滴的,变成体内强大的自信,使得他在遭遇到任何险阻和挫折的时候,都能够昂首挺胸的,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忽然,他又想起了谢雨乔,哎,这个孩子,多像兰心年轻时候的模样啊,从看到雨乔的第一眼起,楚振华就恍然觉得,岂不是兰心,又转世投胎来了呢?
当然不是,楚振华是无神论者,他不相信鬼神,但是,世间竟然有这样偶然巧合的事吗?
或许吧,科学家杨振宁娶得二婚妻子翁帆,不正像极了他前妻年轻时候的模样吗?
哦,人生处处是偶然,也正是这众多的偶然,导致了人生的许多必然。
自从雨乔这孩子来到兰心别墅,楚振华感觉生活里注入了一股新鲜的血液一般,每天,有雨乔陪着,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
但是雨乔这孩子,自从在学校里被打之后,就再也没来兰心别墅,说实在的,他这心里,还真是挺想那个丫头的,难道,就永远不来了吗?
那次他和雨乔丫头说话聊天,还说要给她讲这个兰心别墅名字的由来呢,但是,这个故事,还有没有机会讲了呢?
楚振华缓慢的抬起手,放进胸前的衣兜里,然后,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被轻轻的拿了出来。
“爷爷,湖边略微有些凉风,您觉得这里还好吧?”楚寒阅的声音,打断了楚振华的回忆,“爷爷,您前一阵子感冒刚好,我担心您湖边风冷,又咳嗽起来。”
“哦,没事的阅儿,我哪就这么娇贵了,一有些风吹草动,就感冒受凉,没事,哈,放心就行。”楚振华抬起手掌,轻轻的拍了拍楚寒阅的胳膊。
“爷爷,您又在看奶奶的照片了啊?”楚寒阅看到爷爷手里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照片,那是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他从小就见过的。
但是,这是一张很神奇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