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资料,不是说了好几次,都让再放一放吗?”简单地翻阅之后,程小楠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放?放个妈的狗屁,放得越久,他们将来胃口越大。”
骂了声脏话,于伟接着说:“一会儿你见机行事,等那帮家伙醉得摸不着北的时候,就给拿去给他们签知道吗?”
“恩。”程小楠点点头。
非常之人,的确得用些非常手段,而这些手段更适用于职场中的各行各业。
她要生存,就必须学会接受,学会适应,学会让白纸般的自己彻底深入这社会的泥垢里。
这样想着,程小楠跟着于伟,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包厢。
明亮,璀璨,除了豪华,程小楠想不出多余的形容词来。
屋子里的人很多。
监理业主,戴眼镜的,秃顶的,大腹便便的,大大小小的领导喽啰加起来大概得有十多号人,而他们却只有三个人。
“我说,你们俩可叫人好等啊。”
刚刚坐定,面前便已经放置上了一瓶白酒,而业主的秃头主任更是亲自倒满了三杯。
“您这欺负人了吧,都还没开始呢,居然就想罚人,一杯就够了啊。”不同于先前在包厢外时的抱怨与抵触,此刻的于伟早已换上了豪爽的笑容,端起一杯就直接灌进了喉咙里。
开局不宜过猛,场子上的也都是老手,对方既然给了自己面子,业主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年纪较轻的小监理,忽然端了杯酒在程小楠面前:“小程儿,跟于总学学吧。”
程小楠脑子飞转,正想着应该怎么拒绝,一只手已经直接将酒接了过去:“小程儿是姑娘,你见过哪个姑娘家赴约是准时的啊?迟到半小时才是正常的。”
说着,便不着痕迹地将酒放下。
小监理还想说什么,他头上的总监忽然就扫了他一眼。
他猛地一阵激灵,这才想起来对方毕竟是施工单位的一把手,虽然他可以在工作时常卡着对方,但私下里若是敢肆无忌惮调侃的话……
并不知道小监理心里已经开始发虚了,逃过被灌酒一劫的程小楠轻吁了口气,随即感激地看向项目经理。
和专司技术,领头实干的二把手于伟不同,这个一把手在平日里大多时候看上去都是散漫的,都是在各种豪华场所里吃吃喝喝的。
程小楠平时和他的接触并不深,却也知道各行业里的一把手其实都是这样的做派。
因为他们不需要脚踏实地地做什么细致活计,只要每天都长袖善舞,和各种各样的谈判,社交,顺着带拉拉扯扯,从而为二把手提供一个轻便的实干环境。
程小楠有些出神,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酒局了,但这样的场所她还是不太习惯。
头有些晕,胸口也有些发闷。
明亮的灯光下,眼前的人们,分明平日里也都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可是现在看来,却全部都陌生的紧。
甚至,就连谁是谁,她也都分不清了。
“这个鸡,汤味儿不错,挺嫩的。”
“哈哈,谁不知道你喜欢嫩的啊,含苞待放,将将成年,浑身上下都脆生生的那种。”
“光知道说我,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呢?”
“我喜欢老鸭汤,这口味众所周知啊。也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有机会真该试试带把的,那玩儿起来的滋味,醇厚,悠长,啧啧……”
觥筹交错里,随着菜色地一一上桌,一帮人意有所指的粗鲁与淫邪,也终于不加掩饰地暴露。
而置身其中的刘经理,自然也打着哈哈回复:“都好说,我们早有准备,一会儿去的话保管大家满意。”
去的,就算不是传说中的红灯区,也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场所了。
程小楠有些不是滋味,中途被人拎着喝了一杯酒之后,脸色更是烧得厉害。
于伟发现之后,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她笑着摇了摇头。
也就在这时候,业主的秃头主任,不知怎地一下子将话题引到了她身上。
“小程儿啊,你这年纪该找个对象了哦,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啊?”
“要不,您有合适的,给帮忙瞅着先?”她来不及回答,刘经理已经笑着抢先回答。
程小楠怔了怔,只听秃头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还真有个人选呢?”
“哦?”刘经理诧异了一声。
秃头主任笑了笑:“我有个侄子,今年二十七……”
“啊,这个我知道,那小伙子不错的哦,正儿八经的本科毕业生呢。”不等他说完,便有人开始帮腔起来。
“是啊是啊,还是九八五的重点呢,而且前不久还考上了我们公路局的事业编制。”
“不仅如此,家里还有两套房。”
“而且啊他家父母亲都有社保,你们将来不会有养老压力的,再加上他们年纪也不大,你将来生了孩子他们还能帮忙照顾呢。”
“好了,咱也别光顾着说了,倒是找机会安排他们年轻人见见啊。”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说得也越来越远,程小楠木然地笑着。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于伟忽然一拍自个儿大腿站了起来:“你们可别逗了啊,我家小程儿这弱不禁风的,咱还是先干一杯吧。”
“老于,你这说得就不对了,长得瘦就要长个胖乎点的男人啊,人家胖乎乎的,有安全感不是?”
“对啊对啊,床上那啥的时候,胖乎点手感也好啊。”
……
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就算是话题已经慢慢脱离了她的身上,但程小楠还是觉得不舒服。
桌子上,每个人的笑容,看上去都十分的真诚爽朗,可那笑意却丝毫没有掩住他们眼底的贪婪。
显而易见的,如饿狼一般。
即便是平日里为人正直,对她照拂颇多的于伟,此刻也仿佛带上了一层别的意味。
更枉论精于此道的项目经理。
程小楠还是不喜欢喝酒。
尤其是白酒。
或微苦,或清甜,亦或酸涩,可不论怎样的口感,都减缓不了那辛辣的烧灼感。
就像是火把一样,从喉咙烧进心里,然后又烟花儿似的,一股气儿地蹿到脑门儿上,轰地一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