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没等她说完,程小楠便当场弯下了腰去。
她向来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格,这九十度的鞠躬也更是标准的找不出来任何瑕疵。
许言怔了怔,不知怎地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一把推开程小楠:“你这是干什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上心,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帮我道歉了?”
她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即便是对待顾琰,也可以因为一口气闹到警察局,告上法庭。
可是为了她,居然弯下了脊梁去向一个自己不待见的人道歉。
许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承认她被感动到了,可是她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心里简直比吃了一坨屎还要郁闷。
“许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忍,她许言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忍’这个字。
许言没搭理程小楠,越过她径直上前,走到了刘经理的妻子面前:“如果我向你道歉了,今天这事儿就会这么了结了吗?”
“不会。”女人笑着诚实地摇头。
道歉是什么,道歉是发自内心的悔悟,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内疚,而不是这些迫于局势而虚情假意的敷衍。
她不需要敷衍,也不需要道歉。
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许言这才转头看向程小楠:“今天这事儿,你如果要拿我当朋友的话,就最好别管。”
程小楠蹙起眉头,然后重新看向刘经理的妻子:“你要怎样才肯放手?”
“程小楠,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许言一听,当场来气了,我都说了不让你管,那你丫还管上瘾了!
“许言,此时由我而起……”
没给程小楠说完的机会,许言狠狠地瞪了眼她,然后推了刘经理的妻子一把道:“爱谁谁谁,你想干嘛干嘛,有脾气出了局子的大门就去举报啊,了不起姐姐不干了。”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甩门走了出去。
程小楠顿时后悔了。
许言这种从小被家人呵护长大的温室小孩,简单和善良之余,骨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冲动和自尊。
她刚刚在她面前为了她向对别人服软,显然是拿了一把刀子扎进她的心里了。
“许言,刚才是我不对,你……”
紧接着追出房门,看着外间办公桌上对着电脑键盘一顿狂敲的许言,程小楠正松了口气,道歉的话语便顿在了对方的电脑屏幕上。
【辞职报告!】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早就打算辞职了,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程小楠,是朋友的话,你最好不要拦着我。”
完全不给程小楠进一步的机会,她说完话的时候,翻飞的十指已经快速在文档里敲击了辞职报告的内容。
简单,直接,不过片刻就从旁边的打印机里变成了实物。
眼睁睁看着她签上自己的名字,落上具体的辞职时间,程小楠张了张嘴:“公务员,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来的岗位,你确定你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我之粪土,他人之金玉,这世上诸事,本来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件事情我已经思考很久了。与其被那个女人举报处理,我宁可自己潇潇洒洒地离开。”
说着,便上前将报告交到了自己的主管手里,当然也就是她那所谓的二叔。
中年警察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在他看来就算是再傻的人也是不会辞掉公务员工作的,可是现在,这个连傻子都不如的家伙却是她的亲侄女儿。
劝告,再次成为苍白。
以为许言是害怕那女人举报她,年过四十的警察也卸下了自己的面子,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刘经理的妻子。
可这无疑再次坐实了她先前话里所说的徇私。
气氛,再次僵持,眼见局面愈演愈烈,一直旁观的律师终于出口做了和事佬。
在他的劝说和眼色下,刘经理的妻子终于松口,保证不会再将事情闹大。
既然对方让了步,那么警察和程小楠这方也不好再说什么,保证金和医疗费一样也没要的,直接就让律师把她给领走了。
可即便如此,许言辞职的决心也已经不容更改。
中年警察又惊又怒,别无办法,只得当场通知了许言的父母,而程小楠则一度陷入了尴尬至极的境地。
许言虽然心里明白,但面上终究还是生气怪她的,直说时候不早了让她赶紧回家。
至于一片她的二叔和同事们,则清清楚楚地在脸上表现出了不待见她的意思。
且不论她程小楠身负官司品行如何,单是这三天两头出事儿在警察局,就足以说明她不是一个适合交往的人。
而许言也确实是在认识了她以后,开始变得不太正常了。
“你这丫头,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连商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是么?”
“许言,你行啊,你可真行啊!”
因为全家大部分都是公职人员,所以许言的家就在警局附近的大院儿里,事发不一会儿,她的父母也都齐齐出现在了警局里。
认识了这么久,这还是程小楠第一次见到她的爸妈。
真实,自然,虽然带着些小城市人身上特有的直接和淳朴,却也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受过教养的高知分子。
程小楠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涩,既然人家自己的家人来了,她一个外人确实是没有什么呆下去的必要了。
“不用担心,她的家人们会说服她的。”走出警察局,一直置身事外的白衡宇,终于在旁出声劝慰道。
也许吧。
程小楠怔了一下,诧异地看向白衡宇:“你不是不干涉的吗?”
“我和她不熟,所以她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干涉,可是你不一样。”他顿了顿,“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至少也是朋友不是吗?”
谁说朋友的朋友一定是朋友,再没有任何交情的时候,这两种人说到底也不过只是陌生人罢了。
程小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想起来这副和煦的皮囊里,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真无害的灵魂。
叹了口气道:“她也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