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次左未央离开左家时,左君沅曾经问过她以后是否会经常回家,她回答也许,但眼下看来,这也许的日子来得倒是很快。
郁铃被逐出左家,阮好被接进来,仅仅在一个礼拜之后,一切都已经处理得仿佛从来左家的女主人都是阮好,那一天又正巧是中秋,阖家欢聚,左未央和陆城都又一次来了左家。
自从郁铃的事情穿帮,被打发到了再也没法作威作福的地方去,虽然明知这七年来左家人也有知情不报之罪,但是陆城也明白这是他们没有办法的选择,所以默默接受,并没有存在任何心结。反正每个人活着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无奈之举,和是非没有关系,因为他自己也曾这样无奈过,故而原谅。
这是一顿从未有过的,一切水落石出,没有任何谎言或隐藏的,真正的团圆饭。所有人都在,上到左老夫人,下到左斯黎,四代同堂,和乐至极。
中秋的团圆饭总是离不开膏肥体壮的螃蟹,左未央心脏不好,本来是禁食这一类东西的,无奈又特别爱吃螃蟹,尤其是当季的母蟹。家人在这一天也都舍不得不准她吃,便挑了一个又小又肥的母蟹给她,左老夫人还亲自吩咐:
“未央,今儿个是中秋,别人都吃得香,你却一个人看着,我瞧着不忍心,这螃蟹赏你,陆城,你盯着她点,可不准再偷吃。”
左老夫人身旁一边是左未央,一边是左斯黎,陆城坐在左未央的另一边,此刻老人家正越过左未央跟他笑着说话,语气仿佛是把左未央看成了个管不住自己的小孩子。
一桌子的人都笑出来,陆城也笑,眉眼间舒展得如少年:
“奶奶说的是,我明白的。”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左未央,连眼底都盛满了温柔的笑意,随后嗓音略略压低,看似只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可却又清晰地落在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听见了吗?所以啊,可千万不能偷吃,不然就要害我完不成奶奶的任务了。”
语气简直是像在逗小孩,比左老夫人还要苦口婆心、一本正经百倍。说完之后,所有人笑得更厉害,就连被一口形容成老是压迫小辈的左老夫人也只能指着自己漂亮又狡诈的孙女婿笑得说不出话,左未央则羞愤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唯有受了一脚的陆城还没事人一般,已然自顾自地帮她耐耐心心剥起了螃蟹。
笑过之后,向来不受什么世家规矩束缚的谢落可是忍不住了,停了筷子,挑着一双美丽的狐狸眼就看着认真剥螃蟹的陆城调侃:
“看看他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我家未央不是夫妻,而是父女呢。”
全场笑得不行,这一回不要说是他们,就连站在边上服侍的一圈佣人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就笑,一边笑还一边拼命忍着,不行不行,他们是受过训练的,一般情况下绝对不笑!
但是陆城仍旧低头剥蟹,并且正在用筷子一点一点地把蟹黄小心地剔到左未央碗里。认真的样子看上去颇为不要脸。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有没有问过父亲?就算我无所谓,他答应了吗?”
谢落没沉住气,果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君沅,果然看见她亲爱的父亲正在以一种相当“慈祥”的眼光看着自己,顿时就有点心虚起来。她头一回看见陆城不合身份地踢人剥螃蟹,似乎有点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忘记对一个女控父亲来说女儿意味着什么,这下可怎么收场?
束手无策之下,只能求救似的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左简萧,他应该有办法从他亲爹手里救救自己吧?再不济……她又看向自己另一边的左斯黎,作为亲孙子,以她儿子的面子,总应该能救得了自己吧?
这般侥幸地想着,就等来左君沅意味深长地对她开口:“谢落……”
“……父亲。”
她有点惊恐地应声,想她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在长辈面前这么慌张过,陆城,好好的一个中秋节被他搅混成这样,这个仇她算是记下了!
“斯黎也不小了,说说,什么时候要二胎吧。”
谢落果断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差点就这么咳死过去,好在左简萧在背后帮她顺了顺气,这才慢慢地捡回一命。
但她总算是彻底长了记性,这一家人,怎么个个都有这种以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令人波澜壮阔的话的本事?自己惹不起,惹不起啊。
经此一役,错误估计实力的谢落已经安分守己地开始一心一意吃东西,可是一面吃又一面暗自进行心里安慰,陆城借刀杀人,终有一天也会报应到自己头上来,试问苍天饶过谁?
或许是这种心理暗示太过深刻,苍天很快就听见,并给予了回应。
左老夫人身边虽然有了孙女和重孙子的陪伴,可总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经过左君沅的提示后,终于明白了这种缺憾来自何处,是因为她有了一个重孙子,就想着要一个外重孙。
老人家悠悠看着正在剥蟹脚的陆城,酝酿了一会儿,组织了好一番催生的语言,君沅的语气太硬,她可是家里辈分最大的,自然不能这么直截了当地讲话。
于是,左老夫人在酝酿了好一会儿之后,慈眉善目地看着左未央和陆城两个人开了口:
“你们……什么时候要第一胎啊?”
全场热闹的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三秒钟之后,迸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连还没怎么融入进来的阮好也已经彻底融入,其中尤其以谢落大仇得报的笑声蔚为明显。
但左老夫人却对着这笑声表示很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她不过是正正经经地问了一句该问的,而且中间还用了一串慎重的省略号以表示委婉,他们到底有什么可笑的?一个老人家想要抱重孙的心情难道不应该吗?
老人家独自的沉默终于令这笑声凝滞了一下,老祖宗好像不是开玩笑的意思啊,他们继续笑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于是谁也不敢再笑下去,低头吃东西的吃东西,替身边人夹菜的夹菜,旁边站着的继续严肃站着。
左老夫人这才收了气恼,愈发爱怜的看着自己左右两边,还是她身边的这两边的两个最乖,未央和斯黎就知道乖乖吃饭,不和这些人一起耍嘴皮子,要不怎说值得她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