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的确是亲近了许多,他喂她吃东西,放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还有其他许多事,不必细说,可是心底却有一些东西已经改变,也有一些沉寂很久的东西复苏破土。
他不放心的原因……似乎已经到了该告诉她的时候,可是,越是临近最佳动手术的时间,他却越发开不了这个口,同时,也越发不舍。
“我不放心……”他缓缓地说,也越来越轻,“我不放心,对你,我总是不放心。”
左未央莫名其妙,她从未见到陆城也会有这样犹豫的一面,似乎有什么话要告诉她,明明脸上都快藏不住,可是嘴里还是不说一个字。
反倒是她有点憋不住,假装开玩笑似的笑出来:
“你真的变了。”
他疑惑地瞧她一眼,她就接下去慢慢地说:“以前你是那么果断决绝,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好像一切人事都撼动不了你,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样一个人,只可仰视,不可接近。后来……我阴差阳错地嫁给你,你恨我,同时,仍旧与我有着不可缩减的距离,再后来。你就慢慢变了,不再那么绝对地超凡脱俗,会关心我,也会与我的家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你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
他沉吟片刻,而后笑起来,眼尾弯起的弧度都是从前不可能有的温柔。
“我只是在履行承诺。”
这回轮到左未央疑惑地看着他,陆城伸手抚着她的侧脸,秀气的唇就近在咫尺,他却没法肆意吻下去,压抑住某种上升而来的火气,同时对她说:
“之前我说过会无时限地等你,那么至少在这些日子里,我总要做些什么来争取缩短时间。不过……事实上,我做这些事,更多的仅仅只是出于内心想要对你好的想法,就算没有这个约定我也一样会这么做。向值得的人付出,本身就是一种情怀的得到,不是吗?”
“……是。”
这一点她很认同,七年之前,她就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七年之后风水轮流转,他们之间就换了个,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悲哀。她似乎永远都在过着错过的人生,不过,也好,至少她还有机会看到陆城求而不得的一面。
然后他又很突然地说:
“未央,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情。”
今天的他已经足够奇怪,左未央干脆见怪不怪,点点头:“我知道。”
“那个时候的我还没有爱上你,也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善良,其实,是我配不上你。”
他忽然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捧着她的手闭眼吻起来,左未央愣了愣,随即也任由他这样。
那个时候,他们都太小了,本来就是很自私无情的,他不喜欢她,就肆意伤害,而她喜欢他,就以爱之名,肆意打扰。
现在想想,不过都是一场逼真的镜花水月而已,之所以念念不忘,仅仅只是因为它镶嵌在自己的青春中,是因为年少难忘,所以难忘。
再次回想起,一切都已经很平静了。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没有你,自己就会死。”
左未央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可她说的的确是世上最真实的真话,那时候喜欢真的很盲目,盲目地全世界都只剩下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其余的人,就连自己,都变得很低很低。
微凉的吻停留在指间,他声音有些沙哑,又像是有些期待:
“那……现在呢?”
左未央于是笑起来,低头对着他的眼睛,浅色的瞳孔中是男人深情凝视的表情。
“留下的疤还是会细细地痛痒,可是绝不会死。”
深情凝视的表情随即一滞,复又微笑出来。
那就好,未央,他希望你这一次,也能够走出来,哪怕死里逃生,哪怕以后都恨着他,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就在她面前一尺远的距离,微笑着说:“我们把以前的,都清零,从现在开始,从头来过。”
左未央沉默。
从头来过,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阿哲就这么彻底成了故人?
难道他不明白吗?自从自己接受了阿哲的心脏之后,她就已经无法只为自己一个人着想,她的生命有阿哲的一半,她要为他负责。
关于这一点,她实在无法点头,同时也诚实地告诉他:
“你知道的,现在在我胸口跳动的是阿哲的心脏,我不能代替他原谅你,所以,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
“那如果只是你自己呢?”陆城笑问,“之前我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都是说需要时间,可是这一回,你总算说出了真正的原因,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之前你不过是在搪塞我?而这一回你才是真的开始动心,开始考虑,所以才把真正的理由说了出来。未央,或许我应该高兴的。”
左未央几乎都听愣了,他的逻辑流畅,着眼点也很独到,竟然,让自己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真的,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已经再一次心动了?
七年前崇拜于他的高高在上,七年后沉浸于他的温柔贴心,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因为他一个人。
长久的无言后,陆城又继续解释了一遍他的话:
“如果现在只是你自己,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
左未央彻底失言,她的思绪已经从刚才开始就乱了起来,惊觉自己似乎是动心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很害怕。陆城对她而言,是年少时的白月光,然后污成了一抹蚊子血,现在却似乎又要变成朱砂痣,可是她的心里还住着另一颗朱砂痣,她总不能这样辜负阿哲的付出。
这是一个她永远也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沉默了良久之后,唯一的选择也只有逃避。
“啊,对了,今天赵医生说,那个你让他联系的妇科专家已经到了,明天需要我亲自去一趟医院去做检查。”
陆城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忍心逼问,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是一个很难的问题,而且仔细想想,或许并不是最好的提问时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身体。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