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扬不停地吃着三明治,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她只是沉醉在饱餐一顿的幸福中。
  夫妇间的对话也一如往常。上官清扬将满嘴的食物吞下去,其间说着在常载波那儿做了些什么,欧阳少康热心地点头,然后又转到别的话题……就这样两人的谈话没有停过。
  一只黑屁股的大蜜蜂绕着维子顺上官清扬光滑的肩膀上停下来。欧阳少康指着蜜蜂小声说,“清扬,你的朋友在肩膀上玩耍哟。”
  上官清扬瞧着蜜蜂,皱起眉头顿足撒娇,“少康,我不记得有这位朋友,快点把它赶走。”
  欧阳少康说:“看我的”然后呼地往她肩膀吹气,蜜蜂飞走了。
  夫妇俩的视线追随着蜜蜂望向庭院的远方,然后笑个不停。
  “吃的不多耶。”上官清扬瞧着我的盘子说,“还在酒醉中。敏慧,你脸色不太好,感觉不舒服吗?还是感冒了?”
  我想说没关系,但一张开口,上官清扬突然伸手向我的额头上一试,“好像没发烧。”
  我厌恶起自己来。我背叛了这个人,但这个感觉涌上来的同时,我有一瞬间强烈地憎恨着上官清扬,明明知道还装。她该不会不知道昨天晚上这别墅的二楼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还要这么假装着没事呢?是有什么理由吗?
  欧阳少康抽着烟眯起眼看着我,嘴边平稳地泛着笑意。我以为他望着我的眼睛神经过一晚会有所不同,明知道这样想很傻,但忍不住这么期望着。但是看着他毫无变化,只是像看着宠物似的眼光,我就也憎恨起他来。他应该故意忽视我。
  “头痛吧。”欧阳少康向我说,“今天不工作了,睡到傍晚没关系。”
  上官清扬站起来,“阿斯匹林放在到哪去了?我去找找看。”
  “不用了,真的。”我说,制止了上官清扬。我知道阿斯匹灵放在哪里。在那时我已经大概晓得别墅里东西放在哪里,比她还要清楚。在上官清扬和盖颁勋嘻笑、和常载波谈情说爱间,还有出于好玩把我弄得团团转之际,我已经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欧阳少康家的佣人一样。
  这么一想,我就感觉异常悲哀。自己不过只是他们的佣人而已。欧阳少康工作上的佣人,上官清扬不在时候及时行乐的代替品。尽管如此,我居然不知不觉之间忘记了这个事实而做起梦来,这种愚蠢实在非常可笑。
  从阳台走进室内,进了厨房,伸手到冰箱上,就像我想的救护箱果真放在那里。我果真把装在里面的阿斯医灵药片取了同来。在梳理台前打开水龙头,我感到背后好像有人,是上官清扬。
  上官清扬把空的汤盘端过来微笑地望着我,“虽说是酒醉,但是呀,今天的敏慧比以前更性感。”她穿着的柠檬色的上衣,像婴儿肚兜一样一片小块的布好不容易盖住她的胸部。我无意识地将视线移到她胸前。
  上官清扬将水龙头关起来,走到我身边,呼吸中些许咖啡的香味迎面扑来。她细声细语地说道,“少康还不错吧?”
  我没吭声。上官清扬没有再望我,而是越过我的肩膀,眼睛写着好像什么都没在看一样。
  “还好吧?”上官清扬又再问一次。
  忽然她浮起没有任何意味的笑意,很亲热地朝着我笑说,“少康说很棒耶,说敏慧很棒。说兴奋地不得了。”
  我膝盖开始打颤。忿怒之余,鼻子和嘴唇同时发起抖来。
  “太过分了。”我开口说,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了。
  上官清扬惊讶地张大了眼,好像并不是理解从我口中冲出的话。
  我的鼻子热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欧阳少康居然把昨天晚上的事告诉了老婆。而上官清扬听说了以后,不但没动气,还高兴地做烤牛肉三明治和洋芋汤,在阳台和老公谈笑风生,等着我醒过来。
  我用手掩面,流出的眼泪渗进指间。
  “敏慧。”上官清扬吓坏了,捉住我的两手,我将她粗暴地推开。
  我越过上官清扬身旁,从厨房跑出来。上官清扬在后面大声叫我,然后又叫欧阳少康,我感到欧阳少康好像从阳台奔进来。
  我跑到玄关,看到鞋子急忙穿上,飞奔出别墅。穿过在庭园停着的车子,穿越树林,出了庭院,我沿着小河宽广的菜园开始朝着公路方向跑。
  我感到欧阳少康在后面追赶着,“敏慧,等一下。”他一直呼唤我的名字。但是我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然后渐渐地听不到了。
  那是亮丽的盛夏午后。草和肥料的味道渗在风中。在远方不时有虫鸣,那声音一直响彻整片落叶松林。
  我什么都无法思考。欧阳少康把昨晚的事告诉了老婆,两人开心地聊着这个话题。他们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多么地异常。他们一定是轻松地微笑着谈着我和欧阳少康床上的事。对他们来说谈自己的情事,就像在餐桌上谈着自己养着的狗发情一样的自然。
  到了公路上我第一次回看,一瞬间好像感到往这儿驶来的车子是欧阳少康开来的。从前窗玻璃好像可以清楚看到追着我的欧阳少康铁青和不安的脸。但是那别墅前弯来弯去的碎石子路上没有扬起灰尘。我竖起耳朵倾听,公路上除了来往的车声以外,什么都听不到。
  我开始往比华利中心镇方面走,在远方可以看到绿色的起伏的山,在道路的旁边盛开着红色的花朵。
  我不停回想上官清扬的说的话,简直像快要发疯似地不停在脑中翻来覆去:小信说很棒,小布很棒,兴奋地不得了。
  我不记得是走到哪里,也没有目标。身上没有带钱包,连咖啡店都没办法进去。
  我继续在公路上行走,途中好像往右转,等到意识过来时,我已站在中心镇车站。
  车站旁边的水泥地上正在办花市。各式各样的树苗不有盆栽并排挤在路上。印象中有许多打扮相当时髦来度假的游客,相当热闹。
  好像是镇上的农会主办的市集。在树荫下搭起了帐蓬,里面的有桌子和椅子。桌子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请自取饮用然后摆着一个大水壶和好多小茶碗,是免费的提供来参观花市的人喝的麦茶。
  在炎热的夏天持续行走,嘴里相当地渴。我毫不犹豫地进了帐筵,将麦茶倒进茶杯子喝干。麦茶好像是一大早就放在那里了,不够冰凉。
  我倒了第二杯,端着杯子在摺叠椅中坐了下来。树荫下的帐蓬很凉快,我用肩膀的衣服擦鼻头的汗。帐篷内没有其他人坐着。流的汗一点一点干了。在脑中吹的热风也静了下来,自己到底在这样的地方做什么。也思考了唐木的事,一想到才在四个月我还和唐木一起睡在一个被窝里。虽然才四个月,但是感觉相当地遥远。
  前年的夏天,我还和司马牧一起共度。为了司马牧与和他同学见面回到洛杉矶,去纽约省亲的我和他在市内的咖啡厅会合,一同前往司马牧落脚的大学宿舍。
  屋里不知从哪捡来的好几件被子叠在一起,然后再铺上肮脏的床单就当作是床。长着胡子的同学看到我们就说,“我出去买烟”然后就出门了。
  同学的脚步一远,司马牧突然把我压倒在那汗臭的床上,我激烈地抵抗。
  司马牧用不解的神情问,“怎么啦?”
  我说:“这种地方太脏了”
  司马牧这么压着我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身道,“我弄不懂你。”我也说,“我才搞不清楚你呢。”
  封闭的房间像蒸笼一样有不少蚊子飞来飞去。在室内散乱着的印刷的板子下面,有一只巨大的蟑螂死掉了。
  后来的那几天最糟了。司马牧像着了魔一样口沫横飞地谈着抗争,对我同他去游览都没有兴致观赏。一发现在街角有演说,他就插进去开始大声地辩论起来。然后在我带他去的爵士咖啡店,他眼里也像没有这个人一样地看着书,好几个钟头都不说一句话。
  那是炎热的夏天,我也懒得跟他吵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想在有蟑螂尸体的房间内,睡在混合着他人汗臭的床单上这一点,惹下了不和谐之因。我真的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是到在司马牧回父母处的那天,我到车站去送他,在椅子上等我的司马牧,一看到我就把我拉到月台的阴暗处。
  “干什么?”我问。
  他的脸扭曲着。然后突然将我紧紧抱住,紧到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手的力量减弱,用像是要哭出来的声音说,“不要离开我!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