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清江一这么说,左忠实就连连地点头。
  左忠实回忆说,“我见过司徒敏慧小姐一面。对了是因为《玫瑰伊甸园》出版的事和欧阳少康夫妇见面的时候吧,她也在场。她脸是圆圆的,但是身材很有骨感,整体感觉相当纤细。我怎么也想不到后来会演变成那样。她过世了吗?是这样的吗,是几岁呀?
  “今年是三十八岁。”
  “三十八岁,还那么年轻啊!”
  东方清江点头,“您现在还与欧阳少康夫妇有往来吗?”
  “偶尔”左忠实说,“开始最多也不过是一年一次吧,后来基本没什么联系了。事件发生后的几年里,他身体变成那样了就非常讨厌出门,除非我登门造访他是不出门出门来的。”
  “欧阳先生现在是在哪工作?”
  “现在搞不清。几年前是短期大学的教授,那是一所私立女子大学,好像是教中国文学史的吧。”
  “那么还住在原来的公寓里?”
  “还是吧。但也可能搬家了。”
  “那时,他上下班怎么办?”
  “他夫人每天开车接送。”
  “上官清扬不是不会开车吗?”
  “后来学会了。”左忠实笑着说,“事件之后欧阳少康变成那样,她就去考了驾照。不久可是开得横冲直撞的,报纸上还登过她超速被抓的事呢。”
  “是吗?这么厉害啊!”东方清江笑着说。
  东方清江调整坐姿再一次向左忠实说,“如果方便的话。请介绍我和他们认识。”
  听了这话,左忠实马上将身体往前倾”要是这个事,我可以来想办法。但是我没有办法向您保证欧阳先生会怎么说。我想我还是必须好好向他传达清楚再说。”
  “您是指哪方面?”
  左忠实好像在考虑用词,有一会儿没说话。“我是指司徒敏慧小姐去世的消息。事实上他们三人的关系真的很微妙。欧阳先生、夫人和司徒敏慧,现在我回想起来都印象深刻,他们三人感情真的很好,几乎可以说好得超乎寻常。”
  “三人就像是《玫瑰伊甸园》描写的一样。”东方清江说。
  左忠实眼睛一亮,然后眼角有点润湿,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就像您所说的。可您从哪儿听来的?”
  “司徒敏慧当面同我交谈的。”东方清江说。
  就像东方清江预料的。左忠实家中保有着两本珍贵的《玫瑰伊甸园》的初版书。东方清江一说想到旧书店一家一家找,看有没有抒法买得到,只是很费时间,左忠实就说将两本的其中一本赠送给他。
  几天后,东方清江就收到了左忠实寄来的《玫瑰伊甸园》。就像司徒敏慧形容的,封底浮着透明的蔷薇花形。是一本很美很厚的书。
  一面往下读着的东方清江,觉得司徒敏慧说的一点都不假也不夸张。就像是她所看到的和所描述的一样,《玫瑰伊甸园》简直就是司徒敏慧和欧阳少康夫妇爱情悲欢离合的缩影。是参杂着很浓郁的情色场面的散文似的小说,就像是他们之间所发生的故事。
  东方清江读完那本书花了三天三夜。这三天之间,东方清江的睡眠时间合起来不过六小时。在读的时候,他一直想着司徒敏慧,想着这位原本决定把故事随着自己的死一同埋葬的女性,却在最后向他说出一切。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眼前的书中描写一样。他读着小说
  不由得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这恐怕是生来的第一次。
  东方清江打电话向左忠实道谢。左忠实说,他费了一番工夫与欧阳先生联系上了。但是
  情况不怎么乐观,好像欧阳先生不太愿意与人见面谈有关那事件的事情。他希望东方清江再等等,看情况再说。
  东方清江也只有如此。十多天之后之后,东方清江又接到了左忠实的电话。
  “对不起。”左忠实说,“没帮上忙,我打电话给他,看他愿不愿意改变初衷,但是没办法。他似乎不想再想起那件事,当然包括司徒敏慧的事。他说什么都不想再回首当年,说那已是过去的事。”
  东方清江没有放弃。他向左忠实要了欧阳少康现在的住址写了一封信给他:司徒敏慧因得了子宫癌享年三十八岁。因为某种缘故的机会,她临终前我在其身边。我想向您传达她的遗愿,所以请一定让我有机会见见您。
  东方清江在信尾写上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但是没有勉强他们一定要回信。过了一个星期,过了十天都没有回音。
  东方清江又再写了一封信,这封要比上一封长。“司徒敏慧临终前说,她最喜欢您和上官清扬了。她拜托我只要把这句话在死后传达给你们知道。我尊重她的遗志,所以如果日后您想知道司徒敏慧的事的话,请不要客气与我连络。”他信的结尾加上了这么一句。
  打着写实小说家招牌的人的信或许会让人有戒心。担心这点的东方清江很诚实地把自己接触司徒敏慧一事的前前后后都写在信上。他最后写着,原本是要写她的犯罪记录,但是她什么也没有细说,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与世长辞。
  但是还是没有欧阳少康的消息。连一张明信片都没有。
  时光飞逝。东方清江因其他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但是没有一刻忘记司徒敏慧向他说过的话。等到夏天接进尾声,进入十月时,出版社的左忠实来了电话,问想不想知道有关欧阳先生的事。东方清江想起来左忠实帮他这么多忙,结果自己不但没有向他报告事件的发展,连写明信片请安都没有。东方清江简单向他地报告了有关此事的进展,然后对自己的疏忽表示歉意,想请左忠实吃饭。
  左忠实连忙说恭敬不如从命,就答应了。
  晚上七点,等左忠实下班后,东方清江在左忠实约定的餐馆和他见面。那是下着雨带点冷意的晚上。左忠实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点到。他说着雨下得真大,然后脱了外套,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只白色的信封。
  “我想您或许人有兴趣就带来了。是在比华利山庄欧阳少康新家门前照的。”左忠实这么说,要东方清江打开信封。
  信封里是一张很普通的彩色照片。在满是苍郁茂盛的绿色庭园中,有一对男女。轮椅上的男人白发苍苍,看着镜头。女的弯着腰把手放在男人膝上盖着的毛毯上,只有脸微笑着往前看。
  “是欧阳少康。”左忠实把被雨淋湿的皮包放在柜台的角落说”是三年前照的,那上面有日期对不对?我去看他们时,正好身上带着照相机,在准备告辞的时候照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确有日期。左忠实利用黄金周的休假,到欧阳少康夫妇的住处登门造访时照的照片。
  在夫妇的正后方有木制的门柱,那后面有屋顶的车库里停了一部白色的轿车。一株粗大的淡色桃花树和门柱并排。那株树延伸的枝杆另一头可以看到一栋两层的木造楼房。因为很远所以看不清楚。
  除了开着粉红色花的树,没有其他鲜艳的植物。那长着茂盛枝叶的树将四周覆盖,使周围都有点暗暗的。在树叶间流泄着阳光,说明是一个晴朗如洗的日子。
  “比以前较为发福了些。”东方清江说。
  “您是说谁呀?”
  “哦,是上官清扬。和从司徒敏慧那儿听来的有点不同。”
  左忠实干笑了几声,“至少比以前胖了十公斤。但是比以前更可爱了。现在是个可爱的欧巴桑。”
  东方清江不厌倦地盯着照片好一会。
  左忠实见状就说,“这张照片就给您吧。虽然没有见过他们的面。”
  “敢情好,谢了。”东方清江说。
  “哦,我忘了一个好事。听说欧阳少康去年回中国求医,经北京医学科学院一位资深中医用祖传秘方的医治,他已经能站起来并走几步了。坚持服药和康复锻炼的话,就有恢复行走的希望。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好。”
  那天晚上,东方清江过了十一点到家。马上就进书房再好好端详那张照片。因为照得很小所以不管怎么看,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普通的中年末期夫妇。
  是飞逝的时光让他们变得如此吗?还是单纯的司徒敏慧将他们的容貌美化了呢?确实是长相端正,但是照片中的男女实在看不出是那种陷入异常情爱,不计生死地疯狂畸恋、堕落无底深渊的那种人。他们看起来实在很平凡。
  就在把照片放回信封的时候,东方清江对照片中唯一的色彩给吸引。就是开着粉红花的树。觉得有什么地方吸引他,他停止呼吸仔细一看,它即像在强烈地诉说着什么。是什么呢?他花了两三分钟才清楚回忆起来。
  “对了!”东方清江叫出声说,兴奋之余不禁想大嚷。他再一次看照片,没错的。
  东方清江向着书桌搔着头忍住不出声大叫。站起来用力踏步在房里绕着走。走着走着还不够,又把书从书架上拿下来看。
  老婆从门外往里窥,同东方清江到底在干什么,这么大声。
  东方清江没有回答,只说他明天要到比华利山庄去采访一趟。那天晚上,他不怎么睡得着,清楚意识到早晨雨停了,开始了鸟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