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极疲倦,身体瑟瑟发抖,却无比沉重,如同有千斤顶压着,连同那一抹孱弱的气息仿佛都要渐渐消失。慢慢地,身体又变得很轻,如同春日里随风而落的柳絮,又如同飘零的落羽,以至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手,哪里是自己的脚……
这是哪里?她又在哪?
“世霖……世霖……”她音细如纹,唇角沾满了殷红血迹,隐没在了这一片无尽黑暗深渊中。
她犹记得,她被什么粗糙的类似麻袋的东西裹得严实,麻袋口似乎扎了根麻绳,她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地面,触碰到了地上的积雪,有刺骨的冰冷袭来,令她浑身瑟缩了一下,随即,她的身体竟被什么东西一路拖着,隔着一层麻袋,从雪地上一路擦过。
不知过了过久,她被人又扛了起来,迅速抛了出去……
原以为会跌入无尽的深渊,最后,脚底却跌在了什么坚硬的石壁上,仿佛置于一个圆形柱子里,在跌下来的过程中,苏湘几次被四周的石壁弹撞,在落地时,嘴巴直接磕到了一块石砖上,昏厥过去了。
醒来时,浑身发冷,双脚忽冷忽热,渐渐没有了知觉。
如果沈世霖最终没有看到她,他会如何?
恍惚中她忆起沈世霖临走前说过的话,心底里竟似被什么生生撕扯着,疼意很快晕开,久久没有散去。
“湘湘,别让本少等太久!”
睡梦里,有冰凉的泪水无声滑落,外祖母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仿佛周围亮起了一道光,温暖、明亮,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寒冷,那是一个极乐世界……
她缓缓伸出了手,想要抓向外祖母,却听到周围有一个怒吼,“苏湘,你不要本帅了吗?”
“世霖?”她感觉有什么粗砺而厚实的东西往自己双颊不断地拍打着。
混沌而沉重的脑袋却越发眩晕,“湘儿,你醒醒!”
“湘儿……”“湘儿……”她听到脑袋周围响起嗡嗡的声音,极难地睁开了一条眼缝,仿佛有刺眼的光芒射了进来,令她很快又闭上了眼眸,沉重无力的身体却慢慢往后坠……
“湘儿!”井底里传来一阵怒吼声,“把绳子扔下来!”沉喝中已然带着愤怒的哭腔……
许智洪慌忙将麻绳从井口抛掷了下去。
“世霖……”他听见她低低的声音。
“湘儿,你别说话!”男人声音带着颤抖。
井这个枯井本就是封闭状态,缺氧加上持续低温,此刻怀中的女子意识已经异常薄弱,说一句话,就要费不少劲……
“世霖,我好累,想睡觉……”女子的双腿无力垂着,早已没了知觉,不管沈世霖如何抱紧她,皆是一副焉了的模样,如同在冬日里绽放的兰花,被暴风雨打击过后,残余的一点零碎花瓣,憔悴,不堪一击。
“湘儿,别睡,我们还要回家,我们还要成亲的。”男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已然将麻绳绑好了身体,很快下令道,“拉!”
“世霖,我喜欢你。”她微微睁开眼,在无半点亮光的枯井里,在饱经风霜的世界中中,她仿佛看到了他黑曜石般的眼珠,光芒夺目。苦涩地扬了扬唇角,从鸣山回来后,她便喜欢上他了,那时候,是他亲自救下了她……那些秘密仿佛被周遭的狂风迅速淹没,沈世霖隐隐只听到她说她喜欢他,剩余的,只是喑哑的呢喃,断断续续,却什么也听不清了。
“湘儿不要睡,本帅现在就带你回家拜堂!”
被粗砺麻绳绑着的两人终于升到了井口,很快,沈世霖双脚抵在井壁一侧,将麻绳结迅速解开,将怀里的人,用力托了上去。
“许智洪,接着!”
“是三少!”
很快,男人跳上了地面,从许智洪手中夺回了女子后,想要扯掉自己身上的喜袍……
“三少,给!”许智洪迅速递了一件军大衣。
“快,马上开车。”
怀里的女子肌冰骨冻,沈世霖多少次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待过,这种折磨而煎熬的感觉他再清楚不过了,任凭他是男子汉大丈夫皆畏严寒,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弱女子。
仅仅是重新抱起女子那一刻,沈世霖便后悔了,他不该选在这个时候,让她过门!否则,她也不必忍受这样的罪。
车子很快开动了引擎,碾过千堆雪,回到了督军府邸。
所有人都在督军府大厅候着,尤其是老督军沈弘国,老脸阴沉着,不断地抽着闷烟。
“老爷,三少回来了!”很快,有听差跑进大厅禀告。
沈弘国迅速放下了烟斗,由下人搀扶着,走出了大厅,老远却看到沈世霖手中抱着一个女子,神色帮忙,一连喊了几句,“闪开!”那声音嘶哑,狠厉,以及带着某种紧张。
“把陆平叫来!”很快,男人又吼了句,当着众人的面,抱着苏湘穿过了一楼大厅,越过重重院落,很快来到了新房。
新房铺满了红色的地毯,连同锦被皆是喜庆的红色,上面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还有一个金色大字,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沈世霖将女子放在柔软的床榻上,盖上了那床锦被。很快,陆平也赶到了。
“陆平,她的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快,你想想办法!”
陆平闻言,开口道,“三少是否介意我检查下少夫人的脚?”
沈世霖沉疑着,将锦被的一角轻轻掀开。
只见陆平留着那双已经没有半点血色的双足用手掂了又掂,脸色凝重,“三少,少夫人这次受冻时间过长,且脚底被擦破了一个洞,严重的话,可能会……”
“可能会什么?”
“终生瘫痪。”
沈世霖突然怔着,面色颓然。但很快,那双鹰隼眸子泛出了咄咄逼人的寒光,“陆平,本帅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要把她的脚治好!”
“三少……”陆平无奈的声音,“国外倒是有成功的案例,但是……需要截肢。”久久地,陆平才把整句话说完。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沈世霖脑海里只剩空白的一面,久久,他才缓缓开口,“没有别的办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