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结束的界面,陆暄是又气又好笑,等找到人非好好收拾不可。
二话没说又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那边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助理李洱,几乎一拨出去就被接通了。
“把音乐会结束以后小韭的行车记录以及有她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查清楚她去了哪。”
李洱心里自是犯疑惑,但也没多问。
“是。”
挂了电话,陆暄撑着额头闭眼小憩,他是累坏了,为了能早点赶上陆妍音乐会,他缩短了项目考察时间,第一次草率地落定合作事宜,连夜从A市赶回B市,到底是赶上了,陆妍在台上的精彩演奏他一分钟都没错过。
两个月前陆辰君和樊惜的婚礼刚结束,家里的长辈就开始蠢蠢欲动,他不愿给陆妍添烦恼,耐着性子才给安抚下来。
所以他安排了一次求婚,结果如他所料,陆妍犹犹豫豫还是拒绝了,他倒也不在意,都是做给长辈看而已。
陆辰君当时也在场,堪称得上取笑,拍着他的肩膀说“要让丫头心甘情愿嫁给你,任重道远啊!”。
而两年前他们达成一致时,陆辰君也曾这么拍着他的肩膀用同样的语气说过“在我搞定爸妈之前你要搞定那臭丫头,任重道远啊!”
回忆完的陆暄缓缓将眼睛睁开,确实任重道远,不过是长跑也该有个头,他和陆妍,是时候了。
李洱的电话过来是半个小时后,陆暄身边人才济济,李洱更是效率出众,况且陆妍也并没有刻意隐瞒去向。
“老板,九小姐中午登上了去西藏的航班,一个小时前刚落地。这点功夫已经住进宾馆,我把详细地址发到您手机上了。”
陆暄公司的员工都喜欢叫陆妍九小姐,这是陆妍当初自己提出来的,再加上陆暄总是小韭小韭的叫,大家总有种跟自家老板亲近不少的感觉。
只是他们不知道小韭是韭菜的韭,一直误以为是数字九。
“嗯,订一张下午的机票,同一家酒店给我另订一间房。这两天的行程都往后推,不大不小的事情你自行处理,不要打扰我。”
“是。”挂掉电话的李洱不禁汗颜,能让老板这么任性的,也只有这未来的老板娘了,不过既然过去了为什么不住一起呢?果然是闹别扭了。
陆暄此刻却一点也不着急去找陆妍,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地跑到拉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她想奶奶了。
他愿意宠着她让她独处一阵,与此同时他开始筹谋着怎样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而这一步意味着的,就只是结婚。
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上的大衣是陆妍为他买的,想让他去看她演奏时穿,只是时间紧急,终究没能换上。
把自己打理好了,他不紧不慢地去珠宝店,选了个大气而不失精致的钻戒,它有一个简单却贴切的名字,永恒。
真正踏上飞机的那刻,陆暄的心情很玄妙,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算不上坦途,却也不波折,一切他都是平常心对待,大喜大悲,他很少有,所有的欲望和情绪他都付诸到了行动之中。
现在他依旧如此,虽说表面波澜不惊,心里不住地迸发出紧张和期待,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上笑容。
飞机飞了五个小时,他几乎把和陆妍的一切都回忆了一遍。
他第一次见到陆妍,是八岁那年,他鲜少回随乡,那年爸妈带他回去吊念已故的爷爷奶奶。
不知怎的就被一只受伤的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虽然受伤了,却还固执的躲开人群,陆暄顿觉有趣,抱着猫离开了爸妈的视线,他身上带着有定位系统的手表,也不怕爸妈找不到他。
他凭着印象去找诊所,那只猫冻坏了,还下着雨,他就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裹着猫。
其实那猫一开始还有反抗的,伸着猫爪不让他接近,只是它受了伤,陆暄很有技巧地抱起了它,小猫也有灵性,几乎被他抱起来那刻就好似明白了他不是坏人,当他用衣服给它取暖时,小猫是一点戒备都没有了。
见到陆妍时,陆暄有一刻的愣怔,不仅是因为他们素不相识,仅仅是因为遇见她就给他撑伞,更是因为她的长相,和一个人太相似了。
陆妍当初就是个好奇宝宝,看到他怀里的猫就想摸,但一想到这只猫攻击性还是很强的,所以他阻止了她。
她因此而误会了他,觉得他小气,只有陆暄知道,那个傲娇的嘟着双唇说不稀罕的小姑娘,有多可爱。
他故意想逗她,抱着猫默不作声地离开,谁想前一刻还一身傲骨跟陌生人赌气的小女孩,立马追上来继续撑着他。
其实如果她不追上来他也会停下脚步的,却不想她先赶上来了,他惊异之余竟还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他默然走了一路,她屁颠屁颠地跟了一路,陆暄那时的各自就不矮,比小姑娘高了一个头,走起路来跟疾风似的,但为了配合陆妍的脚步,他走得很慢。
他本想问她诊所在哪,可她先开口了问他的名字,问小猫的名字,大概是急着回家了。
她说她叫小韭,所以他自己取名小九,他还让她给小猫取了个名字,本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却显得十分激动,还真是容易满足,陆暄想。
陆暄十岁那年回去找过陆妍,没有再见面的那几年,他知道了她是陆和的双胞胎妹妹,这么说来,他们也就住隔壁而已。所以他不着急,只在默默等着再一次回去的机会,他一定和她成为朋友。
他没想到,再一次回去竟是那样的情形。父亲要到国外发展事业,准备举家迁到国外,这一次他一定要见到她。
可是陆妍把他忘了,他就站在她身边,她也想不起他,当时她正和一群伙伴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竟就这么擦肩而过,她都不曾看他一眼。
内心受到伤害的陆暄转身就走,他不喜欢被遗忘的感觉,尤其是被自己念念不忘的人遗忘。
出国以前他又见到了陆妍,他的心情比他面色表现出来的要复杂得多。
他敌视陆妍,只因为她忘记了他。
在陆妍出现以前,他坚定了出国的想法,他要去照顾陆和,守护着她。就在见到陆妍的那一刻,他的决心受到了剧烈的撞击,差一点就要崩塌。
陆和的病每日都让他揪着心的懊恼,那时候他心里只有愧疚和责任,几乎都要把陆妍忘了,却因为一个视频顷刻记忆回现,每次看着视频里那似熟悉又陌生的小女孩,他心底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而且越发的浓烈,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总是下意识的关注她,那些视频除了陪陆和一起看,他一个人也翻过无数遍。那眉目生动,时而活泼时而怯懦的小人,通过一个个视频,渐渐走进了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他每次看到她,她都在弹钢琴,那投入的模样和陆和一样,他以为她也喜欢钢琴,这点和陆和也是一样的,但当看到她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哭喊着讨厌钢琴时,他莫名的难过,他想安慰她。
他订了最近的航班回到了国内,前前后后也花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站到陆家门口时,他才恍然明白过来,他们根本不认识,他又该以什么身份去安慰她。
他只得落寞转身,离开了。
陆暄太理智,也太明白自己的责任,所以他从来不深想,他对陆妍到底是什么感觉。
那几年他不止一次回国看陆妍,但没有一次上前去找她,久而久之似乎就成了一种习惯,把她放在心底里,时而想起来会冲动一把,默然离开后,继续承担自己该有的责任。
直到陆和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求婚,并且拆穿他的心事,他才知道,这几年他的一举一动陆和都是知道的。
陆和的心意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比他更了解他的感情,那个叫陆妍的小姑娘才是一直住在他心里的人。
也许是因为陆和,即使回了国陆暄也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他总拿陆和来告诉自己,接近陆妍只是因为答应过陆和,会好好保护她,殊不知,他一切的举动,都源于他想靠近陆妍的冲动,只是这些都被他刻意忽略了。
回国半年,他接到陆和自杀的消息,这对他简直是一个噩耗,愧疚和挫败几乎将他的强大击碎。
匆忙赶往国外,帮着陆家处理了陆和的后事,陆和留给他的只有一句话,照顾好陆妍。
他再次回到陆妍身边,只有一个念头,照顾好她,一定不要她成为第二个陆和,拼尽所有也要护她周全。
怀着对陆和的愧疚,他注定没办法认清自己对陆妍真正的感情,但他不介意,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要把她护在身边。
过年回随乡那一次,陆辰君在休息站问陆暄,对陆妍究竟是什么感情,如果不能真心待她,就不要招惹她。
陆暄回答,和你一样。
陆辰君都被他气笑了,能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一种本事。
其实陆暄一说完就知道自己错了,他对陆妍,绝对不是亲情和寄托,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为什么,他却很困惑。
后来的时间,他都在寻求答案,一次次看着她和别人抗衡,从来不肯轻易妥协屈从,舍弃一切也要保住自由。
很多时候,他都想像旁观者一样,看她折腾,最后他终究做不到。
他开始明白,也许就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劲儿,骨子里恣意潇洒不服输的劲儿,在深深的吸引他。
后来陆妍因为陆和的一知半解而跟他闹别扭,她质问他,是不是把她当成替身,他没有否认,因为一开始接近她,他确实把她当成了替身,不过是想把对陆和的愧弥补到她身上。
他认为她有跟她闹的权利,所以他由着她,误会他,冷待他,甚至离开他。
母亲大骂他傻,任由误会蔓延,等来的只会是更大的误会,而不是误会消除。
他被骂醒了,想去和陆妍说清楚,却碰上她拿着行李离开,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慌张,陆妍的决绝更让他不安。
他愤怒,气她更气自己,在走近她之时却又释然了,她愿走,他便纵容,左右不过两年时间,两年一过,无论她在哪,都是他把她追回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