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着牙,抬眸的那一瞬间满是惊怖,上下牙齿轻轻敲击,纤细的身子,往后缩,再往后缩,单薄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
她对他视若猛虎,许常轩的眉峰一凛,径自走到了她的跟前,放低了自己的身段,软声问道:“小瑜,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
沈佳瑜瞳孔睁得老大,颤颤巍巍的身躯摇摇欲坠,她使劲地摇头,嘴唇在不住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做事很认真,鲜少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工作中,难得这样的失态。
“是不是顾霆琛对你做了什么?”许常轩紧紧盯住沈佳瑜,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她如此惊恐的表情,她还是那一次,露出过如此这样的神态。
“没有没有没有……他没有对我做什么。”沈佳瑜矢口否认,总算说了话,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好转,心事重重,没有丝毫的果决。
“那你……”他话到了嘴边,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直接到公司上班,之后就浑浑噩噩,神不守舍,之后就一直的出错,会议内容时常记不全,看见有关承天公司的企划案就是慌里慌张的。
她呆若木鸡,生怕别人知道了什么,很少开口说话,甚至还远离了他,这些变化,让人起了疑心,她却不跟任何人说。
“许总,我能不能到法国去出差?”沈佳瑜开口请求,她不想看见顾霆琛,她还害怕张锦睿过来找她麻烦,虽然他不把她告上法院,她总是觉得不安心。
法国的工程比较大,要呆一个月左右,她可以趁此机会逃避有关顾霆琛的一切,好让自己纷繁的情绪平复下来。
“去法国?你从没有出国,而且你的身体也不好,去法国的话,很多事情不像在国内那么的方便。”许常轩淡淡的说道,不想答应她这个请求。
“我不想呆在国内,你就当我去法国散心——”沈佳瑜急忙表态,她知道张凯并不愿意去,她就过去好了,她刚好可以逃避他。
“你对法国的业务不熟悉,而且还是一个新人。”许常轩声线清淡地开口,“你现在工作状态非常不佳,没人看着会出错。”
张凯刚巧进来,碰见他们说这件事,大头给凑了上去,立在沈佳瑜旁边:“许总,你可以让小瑜去法国一趟,工程部那边还有华人呢,有项目部的经理看着,不会出现多大的问题。”
许常轩的脸立马沉了好几分,张凯还是努力争取了自己的权益,也不管他是在他手下混饭吃的:“小瑜的法语不错,交流不会有问题,真的发生什么重大事件,还有大使馆。”
“许总,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就让我尝试一下,真的有不懂的地方,我肯定会跟你汇报。”她凝视着许常轩,轻轻的说道,“我现在的情况肯定不能呆在这个地方,也许换个地方状态会好一些。”
“好吧,你把机票定一下,我打电话给那边的人,后天启程。”
沈佳瑜的性格一向很倔强,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既然她要去法国,他就让她去,好让她散心,把一切的烦恼给忘记。
人事部的改动事宜很快在布告栏上贴了出来。
王筱文抽空往沈佳瑜的助理办公室去了一趟,张凯正在教她去法国的注意事项,她站在门口站了许久,沈佳瑜也没有理她,她只好继续站着。
等话讲完了,张凯才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扬声说道:“哎哟,王小姐来了,有何贵干?”
沈佳瑜悠悠地把目光转向她,轻轻地说道:“你来啦?”
王筱文看向她,问道:“你是不是要去法国?”
“嗯,我跟许总申请的,速度快的话可能用不了一个月,那边的工程差不多了,只要有人过去查看一下就好。”她故作轻松地说道,情绪没有一点外露。
听完了沈佳瑜的话,王筱文顿了一下,秀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嗫嚅地问道:“你那天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沈佳瑜脸色黯淡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成自然:“没有,你走了之后,我就离开了。”
“是这样啊……”王筱文喃喃地说道。
“小瑜,原来你在这里呀……”
一袭红色的大衣,长发烫成了波浪卷,黑色的紧身皮裤,脚上踩了黑色的靴子,于娜娜妩媚地撩了一下搭在胸前的长发,眉目冶艳,涂上了大红色的口红,娇艳的红唇弯弯,勾上了迷死人的弧度,笑着走了过来。
她极为亲昵把手搭上了沈佳瑜的双肩,俏脸靠在沈佳瑜的脸侧,微微半眯了眼,上下打量了王筱文,对她有些不屑一顾。
“娜娜,你怎么来了?”沈佳瑜有些惊异,嘴巴半张。
“张助让我过来叫你。”她斜睨了王筱文一眼,又重新挽上了她的手臂,看也不看王筱文,“走吧,张助找你有工作交代。”
张凯叫她过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让她回去将自己的户口簿和身份证准备好,然后到出入境检疫局办理手续等等,时间紧急,让她赶快出发。
张锦睿开车把顾霆琛送到了私人诊所,先给他照了CT,确定没有问题,才给他处理伤口,她没有想过顾霆琛的身上会有伤口。
深夜,诊疗室没有人帮忙,只有她傻乎乎地愣在那儿。
顾霆琛趴在床上,赤着上身,后背一片血红,跟蓝灰格子衬衫粘在一起,几乎辨不出原本的颜色,全是红色的血迹。
张锦睿面色冷峻,紧抿了嘴唇,眉峰紧蹙,换上了白色大褂和消毒手套,有条不紊地处理伤口。
沈佳瑜神智迷糊,大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呆坐在椅子上面,毫无血色的脸颊,双腿也在发抖。
时间仿佛停止,只余下工具运作的敲击声。
张锦睿给顾霆琛打了麻醉,敷在外伤的药性很猛,顾霆琛在昏迷当中还是抽搐了嘴角,不时地喘气,嘴巴里不时溢出呻吟。
张锦睿绷紧了脸皮,给他打上点滴,侧过头看着傻坐一边的沈佳瑜。她的眼睛注视在这儿,目中流露出惶恐,担心,手足无措,双手拧在一起,不敢大声呼吸。
他配的那些药,顾霆琛根本就没吃,否则不会这么长时间也不会有好转。
他这样折磨自己,到底为的是什么?以为他这样做,沈佳瑜就会回心转意吗?
处理好了伤口,张锦睿走到了沈佳瑜的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沈佳瑜贝齿咬住自己唇瓣,目色有些惊惧。
“沈小姐,我想要问一下,你为什么这么仇恨他?”张锦睿双手插在裤兜里面,目光犀利,口吻有些冷冽,温文尔雅的神态不复存在,眉心微蹙,有些不友好,“即使他不小心做错了事情,那也是他逼不得已。”
沈佳瑜不愿意多谈,闭口不言。
“我能问一下,你知道他后背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张锦睿不愿意跟她兜圈子,单刀直入,直觉告诉他,顾霆琛的伤口跟她肯定有关系。
顾霆琛不是小气的人,也不是愿意吃亏的人,能让他无原则包容的女人是什么人?
他不告诉他,他伤口的由来,他不多说沈佳瑜的事情,他只有在他喝醉酒,才抱着沈佳瑜的照片哭,要不是李孝白坚决阻止,他真恨不得把沈佳瑜的照片放大成二十四寸,挂在他的办公室,好让他天天看见,免得顾霆琛不人不鬼,一个大男人,三魂不见了七魄。
“他的伤口是我弄的。”
这个伤口,是她用台灯的砸他的时候,灯泡破裂,顾霆琛为了护着她不被炸伤,用后背挡住了爆炸的碎片,那些碎片有些扎到了他的皮肉里,他也没有说,直接跟她去事发地点,处理母亲的身后事情。
事实果真是这样。
沈佳瑜承认了,没有抵赖,她看着他,口齿清晰重复:“他后背的伤口是我砸的,头上的伤口也是我砸的。”
她全盘托出,用无所谓的目光看他,一副你爱怎样怎样的样子。
顾霆琛和这个女孩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在病床上的顾霆琛,发出了声音:“小瑜,小瑜,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欠了你。”
他比之前瘦了许多,棱角分明,剑眉如墨画,眼窝深陷,嘴巴一点血色也没。
他紧闭着眼,皱着眉头,在睡梦中跟她道歉,皮肤呈现蜡黄色,双手无助地在空中乱抓,虚弱地喊:“小瑜——”
沈佳瑜心痛难忍,豆大的眼珠滚来滚去,她为什么要哭?她本来该是恨他的,不是吗?是这个男人害死了妈妈,现在连杀人凶手也抓不到,她恨周励,更恨顾霆琛,可是看见他这样,她会难过。
她平平直直地伸出了手,任凭顾霆琛握住,顾霆琛以为是在梦里,睁开了眼睛,有一丝迷惘,还有一丝惊喜,握住了她的不肯放手,痴痴傻傻地笑:“是做梦吧?肯定是做梦。小瑜才不会理我,肯定是在梦里,小瑜——”
他把她的白玉般的手又揉又捏,当做面团子那样整,把脸靠近她的手背,像小狗似地蹭来蹭去:“小瑜,还是你好,就算你砸了我,我也不怪你,谁让我做的不够好,保护不了你。”
他以为是在梦里,他看见了沈佳瑜,只要一吐为快,尽情倾诉自己的感觉,他许多的话,没有办法亲口对沈佳瑜说出口,对着梦里的她将出来也是好的:“我喜欢的人是你,我爱的人也是你。”
他说他爱她!他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这些,他只是说过他很喜欢她,很想跟在一起,其他的,他没有说出口,是他不好意思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的心潮起伏,思绪澎湃不定,她该不该原谅他?原谅了之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他的心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他还有那个叫苏仪清的女人,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出现,她的幸福也会破灭,她不敢对他有过多的奢求。
还有上次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她不想将自己的心交给他,然后再伤一次。
张锦睿默默注视着她,美丽的明眸似乎有泪光点点闪烁,脸庞有些凄然,似有所动,沈佳瑜却把自己的手,猛地将顾霆琛的手里抽开。
顾霆琛若有所失,神智一下子回到了身上,看着沈佳瑜,他呆呆地说不出任何话。
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做梦,沈佳瑜真的在他的身边。
他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她为什么还用这么冰冷的神情看他,没有一丁点的动容?
原来,她是真的非常恨他呀,连一点感动也没。
“你没死就好,我该走了。”沈佳瑜口吻像是在说不相干的事,淡漠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
无情的话犹如一把冰刃,把他的整个身体剖成两瓣,他的心脏被她时不时蹂躏着,鲜活跳动的心脏早已经不成形状,他面无表情,实际上早就有肝胆俱裂。
他胸脯起伏不定,冷笑着坐起身子,一把将点滴的针头拔了,冷峻的面色如同有了一层寒冰,长腿落到了地上。
他一把扯住了沈佳瑜的手,张锦睿看得清清楚楚,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顾霆琛将她的人拢在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是不是忘记你说过什么话?”
沈佳瑜这才回忆起,顾霆琛说帮她的忙,他就要她陪他一个晚上,她是成年人,这个意味着什么,她懂,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是一时间忘记了。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捏得紧紧,似乎是大发雷霆的征兆,张锦睿疾步上前,看着沈佳瑜冰冷倔强的模样,又见着顾霆琛不时地喘息,犹豫地开口:“表哥,你让她回去吧。”
针孔由于没有及时捂住,血珠子珊瑚般滚落,大理石铺成的地面落了好几滴。
顾霆琛愤怒看着她,手下的劲力加重,把她的腕骨捏得生疼,她疼得变了脸色,还是一声不吭,回头还是无所谓的神色。
沈佳瑜开口:“我忘记了。”
“忘记了?你的记性可真不好。你什么时候能长记性,我就放了你,不然你就别去上班了。”他咧开了嘴,似怒非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