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是怎么变的呢?
她记得李茵洁去新加坡出差处理公事,许常轩的心情非常不好,脸上阴沉沉的,时常没有笑容,一点点小事做不好就会被许常轩劈头盖脸骂一顿,沈佳瑜是唯一不会被骂的人,主管经理之类的,只好将手上不太要紧的文件交给沈佳瑜,也只有沈佳瑜才能有这种特殊待遇。
可是那段时间沈佳瑜是骂得比较少而已,不过比起他们来说,是有些特殊,许常轩有一次见她抱着一堆文件过来,小声小气地让他签字,许常轩做在转椅上,凤眸扫了一眼她手上的资料:“又是他们让你来的?”
她是新人,平时也受了前辈们不少照顾,这些事情她可以不做,但是许常轩的脾气实在太可怕了,沈佳瑜轻声开了口:“许总,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小瑜,你在关心我吗?”许常轩的眼尾上挑,湛黑的瞳仁亮了亮,唇角陡然一丝笑意。
许常轩本来容貌极为俊美,皮肤犹如一块雕琢的美玉,浓黑的眉毛犹如墨画,唇瓣红润,如同画中走出的古代美男子,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面颊,看得她心跳如鼓。
“许总……”沈佳瑜嘟着嘴巴,坦荡的目光也有些躲闪,她红了面靥,“许总,你真的有什么烦心事吗?”
“下班之后等我。”
许常轩让她将手上的文件放下,沈佳瑜稀里糊涂回去了。
到了下班时间,沈佳瑜重新来到了办公室,许常轩还没走,看见她走进,显然是有些诧异,身子离开了转椅:“你真的没走?”
“你说让我下班等你的。”沈佳瑜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带有一丝戒心。
“既然来了就陪我吧。”许常轩笑笑,迈出了办公室,沈佳瑜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他那时候开得是普通的凯瑞轿车,也没换名牌豪车,打开了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座,沈佳瑜掏出了风油精在手上抹鼻子。
“你这是做什么?”许常轩问她。
“我有些晕车。”沈佳瑜轻声说道。
许常轩把她带到了一家西餐厅吃晚餐,许常轩替她点了一份牛排,自己也点了一份,还点了一瓶拉菲红酒。
沈佳瑜吃了几口,看见许常轩一直在喝红酒,一瓶酒精度高的红酒喝了大半,看来他的确心情不大好。
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他手上的酒瓶拿开:“许大哥,你别喝酒了,你会喝醉的。”
“那你陪我喝行不行?”许常轩红了脸,晃晃手中的红酒,琥珀色的液体似红色的胭脂,嫣红似血。
“我不能喝酒的。”沈佳瑜柔柔推辞了,许常轩将酒杯举到唇边,一口抿了下去:“我忘记了,你是很少喝酒的。”
沈佳瑜见他不停地倒酒喝酒,将拉菲移走,终于忍不住,将他手上的酒瓶夺走,倒入了垃圾桶里,许常轩反而笑了:“怎么,你还生气了?”
“你今天喝酒喝得太多了。”沈佳瑜提醒他,语气也有几分加重。
“你为什么要管我?是东西不好吃还是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想要买我会帮你买下来。”许常轩让服务员过去结账,脚步踉跄,连路都走不稳,沈佳瑜要扶他,却被他推了一把,害得她一屁股坐倒在地,她还有些迷糊,许常轩就把她拉起来,让她陪他去商场买珠宝,那么多的柜台,许常轩不停地叫人家拿项链出来,让沈佳瑜试戴,每戴一条,许常轩就买下来,一口气就买了十几条项链,然后又拿黑卡,让人家刷。
“许大哥,这些项链我不要。”
“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一定得要!”许常轩霸道地命令,看着他实在是喝醉了,沈佳瑜只得道歉:“对不起,他喝醉了,说的话不算数。”
话还没有说完,许常轩就倒在地下起不来了,还是人家帮她抬到休息区,后来打电话给张凯,张凯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她先回宿舍休息,他开车送回别墅就行。
他那时候的心情为什么不好,沈佳瑜无从知晓,因为她过了今天就要结束暑期打工生涯,正式开学,第二天她收拾行李的时候,许常轩打了电话过来,问他昨天有没有把她唐突到,沈佳瑜只是有些不解,根本就算不上受到了唐突。
白色的窗纱,白色的柜子,白色的墙面,她试着动了动手,手背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回过了神,抬眸看着床尾高高挂起的血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她怎么还没死?怎么连求死都这么难?
她闭上了双眼,狠心拔掉了针头,穿了白色的拖鞋,走到窗前,推开了玻璃窗,大片的阳光落地,她脱掉了拖鞋,爬到了窗台上,这里离地面有十几米远,就算是跳下去也不会立刻死,万一弄个残废拖累了别人……
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出了门,一个护士刚好查房,叫了起来:“沈佳瑜,你在做什么?赶快上床躺好!”
沈佳瑜蓦然转身,右手上全是鲜血,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她凄然一笑:“我想要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
“快过来,赶快躺好,你需要输血。”护士快速地朝她靠近,沈佳瑜却在走廊上跑了起来,直直地往四楼去:“我不要你们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我根本就没想要活下去!”
她的命运已经掌握不在自己手里,周励手上还有她的把柄,万一真的再流传什么出去,真的不如死了干净!
周励跟她交往是有几分是真心的?原来他负担她母亲的医药费,从一开始就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他把她卖给了那些男人,让那些男人来玩弄她,她却一点也不知道……
为什么她会遇见那种人?他一天抓不到,她的心一天就不安生,他害死了母亲,她一点也不愿意放过他,她不会让顾霆琛把那些通缉令撤下去,母亲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她连杀人这么大的仇恨,她也没能替母亲洗清,她还能有什么用?
她连她自己也顾不上了,怎么办?怎么办?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父亲一生清白,她怎么会有这么污点留在身上?而且不止一个!
她怎么会看错了人!她看错了也顾霆琛,顾霆琛居然会骂她,而且不止一次骂她,她的心累了,她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她也不想让自己再回到顾霆琛那边。
是顾霆琛的父亲让她父亲去做投资了,投资失败,让沈家一无所有!
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大的仇恨!
四楼有个露天的阳台,跳下去肯定会没命的,这样也挺好的,死了就一了百了。
跟在身后的护士不时地叫她别做傻事,沈佳瑜还是一个劲的往上跑,她有几个人要拦住她,她就把那些人通通推走,孤身一人爬上了露天的阳台,乌黑的秀发凌空乱舞。
“天啊,有人要跳楼!”一个楼底下的人不经意地抬头,见着站在阳台上的沈佳瑜,大声叫了起来。
沈佳瑜面带微笑,任凭楼下的人对她是怎样的指指点点,她都不在意了,在意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人言可畏,只是人言可畏这四个字就能把她压死。
美丽精致的脸庞没有多余的表情,头顶上的太阳那么大,她的眼睛都觉得刺痛,快要流出了眼泪。
那么多人簇在楼底下做什么?想要看她怎样死吗?看就看吧,反正再不堪的照片也被人家看过了,也被人骂过了。
“沈佳瑜,你在做什么?”有个尖锐地女声叫了起来。
沈佳瑜无神的双眼朝底下扫了扫,真没想到这边也能碰见以前的老熟人,她扯动着唇角,淡淡一笑:“季舒兰,你满意了没有?我落地这个地步,你应该很开心吧?”
沈佳瑜挪动了脚步,身子纤弱得犹如风中的黄叶,稍微一碰见能捏碎,她趿着拖鞋,脚虚虚地踩上了边沿,棉拖鞋从她脚上脱落,砸向了冰冷硬实的地面。
白皙柔嫩的脚踝露出,她弯腰把另外一只鞋子也给扔下,发出空洞的声响。
“沈欣瑜,沈欣瑜,你记得我吗?”
沈欣瑜这个名字许多年没有用过了,在这边听见,竟然还有几许陌生,沈佳瑜悠悠的目光扫过了底下的人,看见了张锦睿惊慌失措的脸,她要死,关他什么事情?
和顾家有关系的人,她一个也不想见,几个警察过来,将充气的气垫铺好,有谈判专家在喊:“小姑娘,你的年纪还那么小,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去找死路呢?”
“我不想活了,行不行。”沈佳瑜神色平静地回答,纤细的小腿在风中颤抖。
“沈欣瑜,我们曾经是好朋友的,你怎么能够忘记了我?”张锦睿仰望了露台上的沈佳瑜,长长的秀发宛如丝缎般闪耀,阳光底下有一道完美的弧线。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帮你解决。”谈判专家试图稳定沈佳瑜的情绪,她是情绪太平静了,平静地吓人,这样的人往往求死意志很强,没有人能动摇。
“小星星,我是锦睿呀,你说过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的。”张锦睿努力唤起她童年的回忆,沈佳瑜在幼儿园的外号就是“小星星,”她自闭,孤傲,也很沉闷,不喜欢和人交谈,总是坐在偏僻的角落玩弄着一个小熊布偶。
“我不管你是谁!不管是谁,只要是顾家的人,我一律都讨厌!顾霆琛、顾铭、还有你,我通通都讨厌!要不是顾铭,我爸爸就不会死,沈家又怎么会家破人亡!”沈佳瑜的音调渐渐高了起来,向前跨出了一步,刚巧落在阳台边沿那边,底下的人又是一阵惊呼。
张锦睿从人家手里拿过了耳边,唱起了儿歌:“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的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沈佳瑜小时候最喜欢唱的就是这首歌了,他只能用歌声来唤起她的回忆。
父母由于生意关系,早早地就让她在托儿所入园,夜里常常害怕得睡不着觉,只有拿着一个小熊布偶发呆,后来有个比她大一岁的小哥哥看她很寂寞,常常过来陪她,两人渐渐就成为了好朋友,那个小哥哥还教她唱了这首歌,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以前的事情我记不得了。”沈佳瑜轻飘飘地回他,飘忽的眼光再次落到了地面上。
“沈佳瑜,不过就是几张照片视频的事情吗?周励当初也被人录了,他也没有像你一样寻死。”季舒兰不以为然。
沈佳瑜听完了她的话,惨然一笑:“季舒兰,你知道不知道那些东西全是周励弄出去的?我被他害得好惨!”
她无颜以为人,纵身往下跳的一瞬,另外一个人悄悄乘她跟别人说话,进入了阳台,眼见沈佳瑜生无可恋,情急之下他就护着她往下跳,用自己的身躯给沈佳瑜坐了肉垫。
早就充气好的气垫派上了用场,沈佳瑜浑身一震,胳膊肘有剧痛,身后还有人闷哼了一声,等警察把她搀扶起来,张锦睿也过去了,眼神含着关切,深深地凝视了她,再对她身后的那个人问:“表哥,你的身体还好么?”
沈佳瑜冷冽地看着顾霆琛,许常轩开始对顾霆琛进行全身检查,她神情冰冷地站起,拍拍手上的灰尘:“顾霆琛,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想都别想,你父亲把我家害得家破人亡,这笔账我会记着,好好的记着。”
她扭头,回眸,瞥了他一眼,流动的眼波寡凉无情,没有任何松动:“我会向你顾家讨回来的。”
顾霆琛早已料定她会这么说的。
顾铭说的对,沈佳瑜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必定不会跟他在一起。
“霆琛!”人群中有个女子娇嫩的叫声,一个纤细的身影迈着小碎步上前,穿了灰色风衣,剪了齐耳短发,弯弯的柳眉,欲言又止的双眼,俏丽动人的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