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英俊,他温润,他体贴,他写得一手好字,吟得一处好……情诗……
今日,她是特意来看她这如意郎君的。
不想,却看到这场乱象……
顾清姗的心,碎得一片一片的。
大堂之上,李东贤的心和身,都化为碎片,收拾不起来了。
这满目狼藉,他还怎么收拾?
他便是浑身都是嘴,也无法将局面挽回!
李东贤站在那里,只觉周围众人的目光,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身体,他被烧得焦头烂额,却无处可藏,无处可躲,恨不能地上生出一条缝来!
管家见状,看了他一眼,悄没声的去了。
该做的,他都按他家老爷吩咐的做了。
而堂上这位县太爷,也一如既往的昏庸糊涂。
这事儿,原本真是个简单的事儿,很好摆平的。
可是,怎么就成现在这境况了呢?
怪只怪,这位李秀才作,没事乱演什么苦情戏?
这回栽了,也怪不得别人。
货郎看看左右,知道今日断无好事,也趁乱悄然离去。
县太爷似睁非睁的眼睛却早已掠到他,只是一个眼神,苏三儿已无声的跟了上去。
如果可以的话,李东贤也是很悄然离去的。
可是,面前站着叶青娥。
她,不容他这么走!
这个女人,这样的瘦弱,矮小,丑陋。
她站在他面前,连他的肩部都没到。
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将她拂了去。
她本来就是他身上的一粒微尘啊!
怎么如今,他却感觉,堵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雪山,冰冷,沁寒,那寒气迫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李东贤,有句话,我想要送给你……”叶青娥看他的眼神,就要看一条落水狗,“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白路不走,你走夜路,可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她,就是一只鬼!
一只从血海中爬出的厉鬼!
然而,她最终,还是又沦陷了,沦陷在那个她最信任最爱的男人手里,被他欺,被他骗,被他一步一步,赶到悬崖边!
从舍身崖坠落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和痛楚。
她听见风在耳边呼呼响,大片大片的绿色,自她眼眸之间划过。
舍身崖,深千尺。
却葬不下她满腔的愤懑仇怨。
她以为,这一生,只能这样,不明不白,含恨而终。
却不想,一睁开眼,不曾粉身裂骨,却已移身换体。
事实上,在李东贤说出不是第一次那段话时,真正的叶青娥,便已心内流血,香消玉殒。
她本已是垂死之身,又被拉来这地狱之府受折磨,脆弱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住。
而那颗心,跟自己一样,可能是早就死了吧?
她确实活不下去了。
任是哪个女子,经历这番非人遭遇,两度被人休弃,饱尝世辛酸,嘲讽冷眼,只怕也会想着,不如归去。
她懂她的心。
却不料,她归去,她归来。
这是,命运的安排吗?
叶青娥抬起头,去看衙门外的天。
炽白的光线,明晃晃的照下来,刺得她几近眼盲。
身边,有稚嫩的小手,握紧她的掌心。
“姑姑!”小女孩仰起纯真美丽的面庞,“姑姑,你真棒!”
叶青娥低下头,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姑姑,会一直这么棒!”
叶青娥,我们同病相怜,名字只相差一个字,想来,是命,也是缘。
自今日起,我便是你,让我,替代你,带着我们的家人,好好的活下去!
一出大戏落幕,幕帷降下,台上的人,一个一个退场。
只是,退场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
李东贤在叶青娥的奚落嘲讽之中,铁青着脸,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甚至没有跟大堂之上的县太爷,拱手告别。
当然,更没有站在那里,等候他的裁决。
他就这么大刺刺的离开了。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指指戳戳。
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像一开始对叶青娥似的,义愤填膺,投掷石子烂菜叶。
人人都知,方才进来的那管家,是谁家的管家。
路见不平,是可拔刀相助。
可是,这个刀,有时可拔,有时,却万万不可拔。
升斗小民,看戏图个乐呵叫个好,可触及身家性命的事,却是千万要小心谨慎的。
看到李东贤走出来,众人虽然心内唾弃,但还是很客气的让了条路出来。
唯有初来乍到的吴老二,不知就里,对着他恶狠狠的唾了一口:“斯文败类,禽兽不如!”
李东贤恍若未觉,只快步走出人群。
多走一步,便少丢一点人。
但他身后的李氏和李宝珠,却对丢人现眼这种事,没有半点感知力。
虽然输了理,虽然被叶青娥逼得尴尬又窘迫,虽然这件事的真相,已在叶青娥的巧辨之中,水落石出,虽然身边人鄙夷的目光,满溢得快要流淌出来,可是,这对母女,还是要为自己人分辨几句的。
“哪里跑出来的驴货,你凭什么骂我儿?我儿是偷了你的妻,还是奸了你家的女儿?”
李氏一出口,即是污水横流,不堪入目。
“八成是看上那妇人了!”李宝珠在后面帮腔,她一脸鄙夷的打量了吴老二一眼,道:“一看便知是个没人要的死光棍儿!任是多烂的女人,都能看入眼!既如此,我哥已休了那妇人,你快快捡回家去,当菩萨供起来吧!”
“你……你们……这都说的……什么话?”
吴老二虽是个粗人,奈何却不会说粗话。
生平之中,被人这么指着鼻尖,骂这么难听脏污的话,还是头一回,直气得眼冒金星,都结巴起来了。
哪知他这一问,李氏骂得更欢了。
她掐着刀腰,叉着腿,仰着脖儿,嘴里的脏话,直如粪坑里的污水一般,汩汩冒出来。
骂到最后,就不光是骂吴老二了。
她是指鸡骂狗,指桑骂槐,竟把在场的这些观众,都骂了个遍,好像她的儿子,被全天下的人诬陷了!
她在一旁骂,李宝珠在一旁帮衬。
她是个姑娘,平日里又颇注意自己的形像,自然不会学她母亲那般,泼妇骂街。
因着她哥哥识字,她也习得几个字,因而骂起人来,也是文绉绉的。
什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是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本是个无脑的,骂到最后,嘴滑,竟连堂上的县太爷也一并骂上了,骂他是个昏官,不分是非黑白,胡乱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