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之后,老夫人带着侯府一众女眷,去天华寺之中还愿。
侯府的马车华丽夺目,一路引得行人侧目纷纷。
“看,那是忠肃侯府的马车,也不知里面坐着哪位小姐”
“是啊,好气派啊。这王侯将相的排场,就是不一样”
细碎的探讨,落入许清欢的耳膜。
许清欢此时正坐在末尾的马车之中闭目养神。纵然略施粉黛,却难掩她面上的苍白。
那蛊毒发作得愈发频繁,已经让许清欢食难下咽、夜不能寐。不出几日,竟让她生生消减了不少。
小脸清瘦苍白,更显空灵出尘。
可纵是如此,她也无法违逆老夫人的意思,只能陪同一起上香祈福。
侯府距离天华寺,路途漫长颠簸,马车晃动得许清欢脑壳作痛。
她揉了揉眉宇,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口有些不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珊瑚,还有多久?”
珊瑚挑下轿帘,回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已经看见庙宇了。就在前面。”
一路摇摇晃晃,终是到了天华寺之中。
许清欢被珊瑚搀扶下了马车,便见前头的马车上,走下一道明艳的身影。
许敏儿一身鹅黄百蝶纱裙,头戴金穗步摇,端得是明艳华贵。
搀着老夫人的手,娉娉婷婷地下了轿撵。
那绝美的娇艳容颜,生生将方圆几里的女子都比了下去。
“小姐,这许敏儿好生招摇过市。她这哪里是来上香,分明是来争奇斗艳的。”珊瑚在一侧愤懑不平地道。
这番话,倒是让许清欢有些侧目。她看了珊瑚一眼,轻笑出声:“你这丫头,嘴皮子却是越发利索了。连成语都能出口成章,确有进步。”
珊瑚听得许清欢打趣,羞红了一张脸,嘟囔道:小姐
这天华寺,乃是御国颇负盛名的寺庙,香火鼎旺。
寺中供着一尊黄金踱身的大佛,正悲悯地看着世人。
无数善男信女在求佛祈愿,他们脸上满怀祈愿,渴望我佛能够实现他们心中夙愿。
许清欢看着那金佛,却在心中暗自摇头。
如若求佛有用,那世间又怎么会有诸多不公之事?恶人尤其猖獗,好人不得善终,终究拜佛不如求己。
浅浅地跪拜了几下,便出了殿门。
天华寺修缮得极大,香客络绎不绝。许清欢慢悠悠地游走其中,欣赏着周围的景致。
可她的好兴致,却在撞见那两道眼熟的身影后,蓦然坠入深渊。
只见一株苍天大树之下,立着两道身影。
男子一身月牙长袍,俊逸非凡。女子身着鹅黄百蝶纱裙,娇媚不可方物。
两人并肩在一处,有说有笑,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无比。
许清欢猛地顿住脚步,面色猛地一沉。
那两人,一个是当朝齐王萧霖,另一个便是忠肃侯府嫡女许敏儿!
赫然是一对绝佳的狗男女!
“小女未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殿下。”许敏儿娇面含羞,正对着齐王暗送秋波。
齐王春风满面,对着许敏儿温柔笑道:“这或许便是传说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或许上天注定,你我早有缘分。”
齐王此言,暗示意味极浓。让许敏儿心中难掩欢心雀跃。
她便知道,任齐王这样的皇族子弟,亦抗拒不了她的美貌。
许敏儿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得意,娇嗔地用香帕甩了甩齐王的胸膛:王爷~
齐王爽朗一笑,顺势接住许敏儿的香帕,将她往怀中一带。
一对俊男靓女,在佛门重地缱绻缠绵,好不羡煞旁人。
狗男女!
眼见着萧霖和许敏儿这对渣男贱女在她面前勾搭成奸,许清欢只觉心中恨意难填!
她将指尖扣进血肉之中,生生地压制着自己的滔天怒火。
若是此时冲上去跟这对奸夫淫妇拼个你死我活,只怕会毁了她的全盘大计!纵是再有不敢,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咽。
萧霖,许敏儿!许清欢怨毒地盯着两人的背影,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一个红袍的和尚从许清欢面前走过,许清欢低下头,堪堪遮掩住自己的情绪。转身甩袖离开。
春风一顾
一楼的桌椅之上,有几名年轻的公子哥在吃酒。
一男子在吃了一口小厮端上来的鱼肉之后,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来人啊,出人命了!这酒楼下毒害死人了!”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春风一顾最后的宁静。
许清欢从天华寺下山,原是打算回到春风一顾之中。
可还走到门口,便见酒楼门口聚涌着一大群百姓。那些人指指点点,面上都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许清欢见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刚要上前一探究竟,却见从酒楼之中,走出一大批带刀官兵。
长烈被官兵羁押,往一侧押了下去。
捕快站在人前,昭告众人道:“春风一顾酒楼掌柜投毒害人,证据确凿!现勒令酒楼关门,听候发落!”
说罢,“嘭”的一声,将春风一顾的大门重重关上。
这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劈得许清欢面无人色!
方才见狗男女勾搭成奸,如今又乍逢酒楼出事。
许清欢急火攻心,血气聚涌在喉咙之中,竟生生喷出一口鲜血!
两眼腥黑,猛地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哎哟,怎么回事?这人好端端的,摔在我脚边作甚?”
穿着道家黄袍的神棍,原是挤在人群后看戏,可未料,脚步却突然摔倒了一个人。
这一惊一乍的,吓得神棍差点没灵魂出窍。
神棍往地上一瞧,却见那苍白的侧脸隐隐有些眼熟。
神棍状似思索地摸了摸下巴,将昏倒的许清欢扛起便走。
——
许清欢只觉自己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寒意刺骨,一会儿热意灼人。
这样的冰火两重天,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忽然,只觉身体一凉,所有的痛苦都在慢慢消散。等到终于感觉舒心时,许清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可终于醒了。不枉费我为你施针一夜啊。”一张清隽干净的脸,蓦然凑到许清欢面前,正嬉皮笑脸地瞧着她。
“这是何处?是你救了我?”许清欢干涩着嗓音道。
她只记得,她目睹了春风一顾出事,便吐了一口鲜血,随即便不省人事。
“可不就我?我都说你有血光之灾,你偏偏不信。罢了罢了,谁叫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就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你不用太过感谢我。”那人点点头,一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模样。
许清欢看着这张面部情绪生动的脸,好似有些眼熟。
鼓动着眼珠,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方才不确定地开口:“神棍?”
“神棍?”那人蓦然瞪大了眼珠,“我这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哪里像个神棍?我明明是个天师!你这人,枉我这么好心地救你,你却是这般报答我,当真是气煞我也。”
神棍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许清欢戳到了他最深的痛楚。
许清欢懒得听他东扯西扯,撑着手臂,靠坐在床头之中。
却见四周是一处简陋的寒室,连个像样的物件都没有。
“家徒四壁的天师,倒是有趣。”许清欢挑了挑苍白的唇角,椰撸地看着他。
“你你你你你…好汉不揭人短,你这人…”神棍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蓦然炸了毛。颤颤巍巍地指着许清欢,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停”许清欢伸手打断了他:“你竟是救了我,我自会报答于你。只是不想,你这神棍还会药石之术。”
原以为只是春风一顾门口摆摊的神棍,却不想竟阴差阳错救了许清欢一命。
神棍听得许清欢这般说,才缓下了神情。
半晌,又凑近了许清欢,面色有些凝重地道:“不知道是谁这般恶毒,在你身上下了蚀心蛊。看你这般痛苦的模样,想来是到了蛊毒发作的时候。”
蚀心蛊?这人竟知道蚀心蛊?
许清欢眼中一凛,看着神棍的眼神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你竟识得此蛊,可有解法?”许清欢有些期冀地看着他。
却听得神棍摇了摇头:“这蛊甚为阴毒。除了施蛊者无人可解。我不过是用银针,暂时为你压制了毒势。须得早日找到那施蛊者,否则后患无穷。”
神棍眼见许清欢眼中光芒黯淡,心下多少有些恻隐。
这蚀心蛊之恶毒,世所罕见。这人不过小小年纪,便沾上这样的蛊毒,当真是可怜得紧。
许清欢闻言抿了抿唇,掀开被褥便要起身。
“嗨,你这是干嘛啊?你身体不好,还不快快躺着。”神棍见状,就要阻拦。
刚吐了一口鲜血,就这般不爱惜自己,这人是不要命了不成?
许清欢站起身体,拍了拍神棍的肩膀:“你是个好神棍。你的恩情,我必将报答。等春风一顾重新开业,你便来找我。告辞。”
许清欢说完,急速着脚步离去。
神棍被她雷厉风行的动作,唬得一愣一愣。
半晌,才似后知后觉地喊道:“都说了我不是神棍,我叫苏景运!你给我记好了”
身后传来声音,许清欢却也无暇顾及。她在此处躺了一夜,也不知长烈如何了。
许清欢从小巷中出来,直直地往京兆府的大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