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过去,摸到了一手的烫。
慕晏辰的身体因为她的这个动作变得更僵。
澜溪呼吸一紧,水眸里带了一丝担忧和惊诧,轻声道:“你发烧了吗?”
这才想起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哑声跟她说的,今天不太舒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不太舒服。
僵了那么一会,慕晏辰缄默着体验够了她小巧的掌心那种微凉却暖心的温度,闭眸,轻轻将她的手拉下,薄唇里溢出低沉微哑的嗓音:“坐一会。”
发烧这种事,在过去将近十年的时间里面都很少发生,不是不注意,而是他并不允许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因为工作需要身体作为本钱,稍微理智点的人都不会轻易放纵自己生病,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哪怕病入膏肓,有了休息的理由,那种无人陪伴和关心的滋味会有平日里寂寥冷漠的百倍之深,刻骨铭心的,病到骨髓里去。
澜溪鼻端一酸,想抓他可是抓了个空,她只好在他身后起身。
“可是你明明发烧了!”她急声喊。
慕晏辰挺拔的身影缓缓僵在原地。倒不是因为她喊的话,而是知道她膝盖受伤,清晰听到了她起身的瞬间轻轻倒吸凉气的声音,受伤的膝盖骨本身就经不起那样突然的动作。
手指轻轻蜷起,他抿着苍白的薄唇,转身走回去。
“别再动了,我不走,去拿点药回来就陪你,恩?”挺拔的身影靠近,带着一丝病态的灼烧温度,他的手掌搭上她的头,给她柔声的抚慰。
澜溪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胸腔里的酸涩尚未褪去,可她瞬间就注意到了,自己的担忧和不舍表现得太明显。太明显了,她竟生出一丝丝的不甘心来。
咬唇,她胡乱点点头,乖乖坐回矮桌前。
慕晏辰心里,微凉和温暖交替着,一阵一阵,目光收了半天才从她身上收回。
半晌之后他当真拿着药进来,踏上羊毛地毯,深邃的眸扫过去落在她刚刚就摊开的试卷上,发现那张试卷纹丝未动——她难道刚刚在这里愣神到现在?
他坐在她旁边,长腿放到矮桌下面,垂下的阴影笼罩住她。
两颗退烧药已经含在口中,他俊逸的脸沉静如水,垂眸就看到她微微有些僵硬的抱膝动作,和泛着一丝苍白的侧脸,揣测不到她诡异变幻的心思,半晌低低道:“牛奶借我。”
他指的是刚刚端给她的那杯牛奶。
澜溪一愣。
手有一丝慌乱地伸过去将还带点温度的牛奶杯捧起,侧身递到他面前,见他面色有些苍白,挺直了身体喝药有些不方便,她一急,索性一只手撑在羊毛地毯上稳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直接把杯子送到他唇边,水眸看着他,示意他张口。
慕晏辰的心在这个沉静的暗夜里再次被狠狠撩动,脸色紧绷,深邃的眸不由地看向她。
从最初相识的时候起她就应该知道,他不习惯人的这种亲近,尤其是喂药喂东西这种事,似乎永远都别想发生在他慕晏辰身上,那种弱势病态的体现,不该属于他。
可牛奶杯的杯壁已经碰到了他的唇。
“你干嘛不喝?”澜溪也急了,蹙眉说。
这一声短促娇柔的呵斥,竟让慕晏辰铁青的脸融化了一些,薄唇下意识地微张,牛奶已经涌了进来,来不及多想,液体裹着舌尖的两颗苦涩化开的药,吞咽了下去。
香甜浓郁的味道,瞬间弥漫了口腔。
澜溪微蹙的眉,轻轻松开了一些。
慕晏辰的尴尬越来越深。
——是他病糊涂了?还是这个夜晚真的有些不对劲,不可思议?
舌尖明明苦得要命,现在被牛奶的香甜冲得一点不剩,心里也明明是痛楚的,自从上次她说了要跟他结束的话以后他就连面对都不敢面对的那种痛楚,可是……可是此刻,她却偏偏靠这么近,给他的温暖太过烫手,他浓密的睫毛缓缓半垂,快要招架不住。
更没想到的是下一瞬,她把牛奶杯放下,手轻轻抹了一下他的唇角。
——有牛奶渍。
慕晏辰脑海里那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荒原,轰然一声,被她放了一把大火。
抿唇,他深邃的眸抬起凝视着她的脸,近距离的灯光下,她眼神单纯宁静,像是最纯粹的担心与关切,他的心被一只手揪着,终于在她的手指褪去之前一把将她抓住,拉开拽向自己,遵从自己所有叫嚣的意念吻上她还在微张的嫣红唇瓣。
柔软至极的感觉在唇上和心上散开来。
他想这样做,很久了。
五天以来
分开的每一瞬,他无一不想这样拥她在怀里深深吻她,给她最深的疼宠。
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柔软的唇,他不由自主地覆盖,辗转,趁着她意识薄弱的瞬间撬开她的齿缝,将满腔香浓的牛奶味喂给她,席卷着她的舌尖让她染上自己的味道,动作愈发狠,愈发重,吮吸得她微微颤抖,强制一般邀她共舞。
她想后退,大掌便扣紧了她的后脑更贴近自己,舌被吞噬掉更多。
那种无助的感觉再次吓到了她,澜溪眼角渗出一丝湿润,想起那两天的疯狂与疼痛,向后撑着地毯的手开始颤,再也忍受不住,小手覆上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背,握住,紧紧握住,用无声的动作央求他停下来,另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胸膛。
慕晏辰揽住她突然下落的腰,也感觉到了她的抗拒。
他倏然清醒。
被微微烧红的俊脸透出一丝迷茫,接着越来越清晰,浓密的睫毛睁开,他看到了她眼角噙泪的模样,心里宛若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再一次冲动了,也再一次想起了她的话。
慕晏辰,我们结束吧。
——他怎么能忘了,有些事,求之不得,更逼之不得。他这样只会吓退她。
狼狈地闭眼,慕晏辰垂眸抵住她的额头,双臂微颤着抱紧她,轻轻拍她的背低哑道:“抱歉……抱歉,澜溪……是我烧过头了……我……”
他深深呼吸,闪烁的眸子里有着深深浅浅的痛楚,低哑道:“我走远一点……别怕……”
他说完就起身,果然是烧得有些厉害,脚步漂浮不稳,扶住了墙壁才稳了一些,薄唇紧绷着抿成一条线,他顿了顿才继续走,把单独的空间留给她。
深夜的时候,他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慕晏辰靠在座椅上继续着文件的审批处理,太过认真而忽略了外界的声响,直到响了两声时他泛着苍白的俊脸才抬起,意识终于从文件上面拉回来。
此刻他的公寓里,不会有第三个人。
将文件放下,顺便淡淡说了一句英文跟电脑屏幕里的人远洋通信结束,对方的视频头像在半秒钟之后被切断传输,慕晏辰起身,过去打开了门。
开门看到的景象,却让他心酸不已。
澜溪以为他不想理她,已经放弃了敲门,轻轻蹲下来,泛白的小脸上水眸睁得大大的,看着两手之间一塌糊涂的试卷和分数,一种茫然不知所往的味道在她周边蔓延开来。
慕晏辰的脸,在此刻变得更加苍白了一些。
澜溪也很惊愕。
收起情绪,她缄默几秒,这才抬眸,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试卷?有些题目我自己翻过书了,可还是不会。”
那种独自一个人怎么努力都弄不懂问题解答方式的感觉,很是挫败,很是无助。
夜色沉郁,像是有一张黑色的网从天而降,沉沉压住了他,呼吸不得。
慕晏辰忍住了深眸里泛起的点滴痛楚,缓步走过去,轻轻将她拥住,扯开试卷,捞起她的身体朝着书房走去,薄唇轻轻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丝希望能给她一丝慰藉。
他有些恨自己,忘了,忘了今晚他到底来找她做什么。
宽阔的座椅,她坐上去显得大了很多。
桌上凌乱地放着一些策划案的文件和签约合同的蓝本,她水眸扫过去,底价随随便便都是过亿的,那一张理科综合试卷在上面放着格格不入,她想伸手去拿,却被他轻轻按住。
“哪里不会?”他低柔的嗓音道。
澜溪注意到他已经在后面贴身坐下了,桌子左边还有那么一摞文件没有处理,夜色已深,他刚刚回国就又要开始做这种挑灯奋战的事了。
眼眶微微湿润,她指了指最后那道大型的化学推理题。
她只是想不清楚,人心到底可以有几面?他每一次的好都那么真切,真切到让人无法拒绝,为了没有未来的感情这样浓重地伤与疼,到底值不值?
慕晏辰低沉的嗓音在静谧的书房内响起,条理依旧清晰,逻辑鲜明,她依旧几句提示就能听懂,可是苍白的小脸浅浅地烧起来,澜溪听着他嘴里吐出的熟悉的化学式名字,听着那些俨然熟悉的化学理论,泛红的水眸抬起,扭头望向他。
“慕晏辰,为什么你会那么清楚我们高中课本的内容?”她声音有一丝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