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波府大门紧闭,未化的白雪覆于石狮之上,令石狮更添几分威严。延嗣跳下马背,悄悄推开府门,轻声唤着杨洪。无人应答,延嗣心中慌张。他惴惴不安的走上正堂的石阶,不想正见神色忧急的杨洪自里面走出,便连忙拉住杨洪道:“洪叔,家里怎么了?爹和哥哥们去哪里了?”
杨洪一见延嗣,立刻拽着他走到一边,着急地说:“七少爷,你怎么现在回来?你知不知道老爷正大发雷霆欲拿你是问!你现在回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洪叔,到底怎么了?”
“唉!七少爷,你先去躲躲吧!待老爷气消了再回来向老爷磕头认错或许会好些。”
延嗣心知一顿严惩无论如何逃脱不得,他摇摇头深吸口气,不顾了身后杨洪焦急的劝阻,一步步走进正堂。
见到延嗣回来,面罩寒霜的杨业眼中登时充了血。他站起身不由分说,一巴掌重重打在延嗣脸上,紧接着又抬了脚将他狠狠踹倒在地。
“爹?”延嗣嘴角渗血,面颊红肿,惊骇地望着父亲。
“你干得好事!”杨业怒不可遏,抬脚又要踹。
“爹!”延平兄弟忍不住再次拦在了父亲面前。
“他作下如此有悖德行,败坏门风的勾当,你们还要替他求饶吗?你们也想一并受罚是不是!”杨业怒喝。
“爹,”延平看了看父亲咬牙说:“孩儿们坚信七弟决不会作出这等有辱门风之事,求爹开恩!就算爹要责罚七弟夜不归府之错,至少也应该给七弟一个解释的机会,否则有失公允。爹!”
“你!”杨业气得浑身哆嗦:“好!既然你说为父有失公允,我就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杨业看着面前的儿子们,压下心头怒火,接着问延嗣:“昨晚你去了哪里?”
“爹,我……”延嗣知道爹爹一定会问起昨晚的事,于是支吾道:“昨日孩儿遇上一个朋友,因为许久未见心中高兴,所以我们便去……便去……”
“便如何?说!”杨业逼问。
“饮……饮酒。”延嗣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你还敢饮酒?”杨业怒焰再起。他想起潘豹所说,延嗣“拐带”其表妹一事便怒问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你到底对人家姑娘作了些什么?”
听爹爹一语道破‘姑娘’二字,延嗣不觉大惊失色。他只道爹爹已然知悉他与小琼同游烟翠湖之事,慌忙摇头辩解道:“爹,我没有!我只是与小琼谈天而已。”
“晓琼?当真是她!”杨业怒极。他抖动的一指延嗣道:“还敢狡辩!我问你,现在那姑娘身在何处?”
“她……我已经送她返回家中。”
“还要说谎!你知不知道人家已经找上天波府!若非你作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何今晨才回府!”
“爹,我真的没有说谎!昨晚我们,我们畅谈,之后,之后,便……醉……今日一早我便送她回去了。”
杨业见儿子言语虽是怯怯,目光却一片坦然,不免便落了心头大石。但潘豹的言辞凿凿又令他决心狠狠教训儿子一顿。他瞪着延嗣道:“彻夜不归、违命醉酒、败坏门风。你的胆子越发大了!今日若再纵容你,日后还不知会闯出何等天大的祸事。你听着!你彻夜不归该罚,违命醉酒该罚,败坏门风更该罚!三错并处,当鞭责六十!”他看看随延嗣进来的杨洪说:“杨洪,家法伺候!”
“爹!”延嗣见爹爹不相信自己,不禁满腹委屈:“爹,孩儿就算再顽劣,再不懂事,也绝不会做出败坏杨家门风的事情。爹,您相信孩儿!”
“你还敢说!现在是人家言辞中肯的上门讨要公道,而且有理有据。你还有可辩!”杨业说着,转身催促杨洪道:“请家法!”
众兄弟心头大乱。他们深知牛筋皮鞭的厉害,一鞭便现血沟,何况六十鞭?那足以要了弟弟的命。兄弟几人跪下苦苦哀求父亲饶恕弟弟,奈何杨业铁了心要厉惩延嗣,他喝令了儿子们起身道:“你们听着,谁敢再求一声,我便加罚十鞭,求二声,加罚二十鞭!杨洪,家法!”
杨洪无可奈何的自祠堂取了皮鞭却仍自犹疑。见他不肯遵从,杨业气的一把夺了过来,一咬牙一狠心便直向延嗣身上抽去。
延嗣知道爹爹一旦动了真怒,便是如何辩解也无济于事。他咬紧牙关,强忍着揪心的疼痛不吭一声。延昭实在不忍弟弟如此痛楚,他悄悄离开正堂来到鸽房,仓促地写下一行字,随即将字条附着在鸽腿上,向着郡主府的方向放飞而去。
锦云郡主府内,柴郡主从床上起身,轻轻走到正低头沉思的赛花身边坐下问:“杨夫人,在想各位公子幺?”
“郡主醒了?”赛花回转心神,关切的问道:“郡主身子可好些幺?若仍无甚药效,民妇便再请郎中来看。”
“多谢杨夫人。清慧承蒙杨夫人费心照料,身子已大好了。”
“这便好。”赛花怜爱的拉着清慧的手笑道:“郡主与民妇就快是一家人了,郡主何必如此客气?这倒是要折煞民妇了。”
“杨夫人……”清慧羞红了双颊。
二人正说着忽见宫女秀儿手捧一只雪白的鸽子走了进来。
清慧忽然想起自己曾与延昭以信鸽互传心曲,心中一动,她捧了鸽子问道:“秀儿,这鸽子从哪里飞来的?”见秀儿摇头,她心下自然明白。她打发了秀儿退下后,轻巧巧自鸽腿处取下一张字条查看。看完,她面色凝重的又将字条转交赛花道:“杨夫人,这是六公子给您的。”
赛花奇怪的接过字条,只见那字条上仓促的写了一行小字:‘小七有难,娘请速回。’望着字条,赛花面上顿失血色。她迫不及待的起身对清慧道:“府中有事,民妇必须先行回府,还请郡主见谅。”
清慧明白的点点头,吩咐了府中侍卫宋杰驾了车护送赛花匆匆回了天波府。刚进府门,赛花亦顾不上询问下人事情缘由便径自冲进了正堂。
眼见丈夫手中皮鞭不断呼啸着抽打在儿子身上,赛花心胆俱裂。她再顾不得什么夫妻之礼,猛地拔下头上金钗生生射向丈夫手腕。杨业手一抖,皮鞭顿如弧线脱手而飞,与金钗一同掉落在地。
“你疯了!他是你亲生骨肉!你怎能如此狠心?”赛花怒视着丈夫痛声质问。她紧搂着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延嗣,泪水止不住的顺腮而下。
“娘,我真的没有做过!”延嗣强睁开眼睛,见自己被娘紧搂怀中,委屈的泪花终于夺眶而出。他轻唤了母亲一声,再次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