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陡然昏暗,忽然涌起的层层阴霾好像恶鬼的手狠狠地将缕缕阳光挤压揉碎,撕裂于无穷无尽的天边。
延嗣擦去唇边残留的血迹踉踉跄跄站起了身。此时他的心正与那些被自己推dao的桌椅一般无二,在飞琼离去的剎那残破断裂。他象是一具失了魂的空壳直着眼走到床边,咕咚一声坐下,任凭肋下伤员不停的炙烤着背部肌肤。
一方紫绢丝帕柔柔的躺在桌上,仿佛飞琼静静依偎延嗣怀中。延嗣拿起丝帕,看了看地上还未来得及清扫的碎碗,忽然笑了笑,摇摇头蹲下身默默的收拾着满地碎片。
血顺着手掌缓缓流下,延嗣似乎完全不曾感到锥心的疼痛,仍紧紧握着一块碎片出神。
“小琼,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蓦然,一滴泪随着这痛彻心扉的呼唤弹落而下溅于碎片之上……
“小琼真的不想的!杨延嗣,你还会再原谅我幺?”颠簸的马车上,飞琼失神地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福升客栈,泪尽而枯…
延嗣脑中空白一片,竟在床边整整坐了一天。这一天仿似数十年一般熬得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凌乱的头发随便的拂在脸边,俊朗帅气的面庞,无忧无虑的笑颜好似被无边黑雾笼罩,彻底不复存在…
临近夜幕,天波府的门悄悄被打开。延庆延昭回身望望灯火通明的厅堂,持疆纵马飞奔而去…
福升客栈的两盏灯笼被一阵阵凄冷寒苦的风吹得遍体鳞伤,店小二笼着手缩着脖子,抱怨着肆无忌惮的寒风吹灭了破损的灯笼。他正欲关门打烊,忽见两匹骏马飞奔而来停在客栈外。
延庆刚一跳下马,便拿出延嗣的画像,急不可待地拽住店小二问道:“店家,你可曾见过这位少年?”
店小二突然被人拽住,立刻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三哥,你吓着他了。咱们进去再说。”延昭拉着延庆走进客栈又看看似乎吓得不清的店小二,连忙抱拳道:“实在对不住,小二哥!我兄弟二人并无恶意,只想借问小二哥可曾见过此画像上的少年。”
店小二摸摸胸口,看看面前这个文质彬彬谦和有礼的公子,不禁大大的嘘了口气。他仔细端详起延嗣的画像,过了许久才说:“这位公子?小的好像见过…”
“小二哥真的见过他?那他如今去了何处?”延庆听店小二说见过延嗣,不由又拽住他追问。
“这…小的不清楚。这位公子好像来过客栈,又好像没有。”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什么叫‘好像’?”
“三哥!”延昭示意延庆松开手。
“是…是…”店小二结巴地说:“小的…小的…这就…带二位…公子…去看…看…”
二人随店小二走过看过一间间的客房,浓浓的失望渐渐涌上他们帅气的面庞。沉默片刻,延昭摇摇头拍拍延庆说:“三哥,别这样。只要有一线希望,咱们也要坚持下去。”
“六弟,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形,现在爹娘已是悲痛万分,倘若再没有小七的行踪,我真的不敢想象爹娘会…”
“三哥,相信我。小七一定逢凶化吉。”
三哥与六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仿佛天边一阵轰雷瞬间响彻延嗣耳畔,他心神陡然一震,猛然想起受伤的爹、担忧的娘还有到处寻找自己的哥哥们,无数自责愧疚立时齐齐涌上心头。
门闩响动,泪眼朦胧…
“小七?小七!”
望着面前几乎已不成人形的弟弟,延庆延昭心碎胆裂,绞痛难当。他们紧紧搂住延嗣,泪雨纷飞。
“三哥六哥!对不起!我…”延嗣看看疲惫的哥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一头栽倒在二人怀中……
天波府内堂中,赛花陪着眼睛刚始复明的杨业居中而坐,延平延广延辉延德分别伴在父母身侧,急切地望着门外。
杨业一声冷哼惊得众兄弟慌忙将视线收了回来,默然垂首。
赛花看看窗外已然降临的夜色,再也稳不住,她站起了身。
“夫人!”杨业一把拽住妻子:“这天寒地冻的,夫人还要出去幺?”
“业哥,”赛花看看杨业,不忍地说:“业哥,他们…外面如此寒冷,你难道真忍心让两个孩子…冻…”
杨业怒形于色:“我看这天波府就快是客栈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连个招呼也没有,成何体统?现在家里已是乱成一团,难道他们两个不清楚?如今延嗣下落不明,踪影全无,他们不仅不为父母分忧,甚至不向父母禀告便私自出府。夫人,他们不该罚幺?”
听丈夫提起延嗣,赛花慌忙收起不定的心神,看看丈夫柔声说:“业哥,延庆延昭平日与延嗣最是亲密,我想他们一定是怕咱们过于忧心便出府打探延嗣的消息去了。倘若他们真的打探出延嗣的下落,你把他们关在府外受冻,岂不又是错怪了他们的一片孝心?”
妻子一番话令杨业猝然动容,他想起不知下落的延嗣,又看看窗外被狂风吹损的残枝不禁长叹一声,对延平延广说:“你们两个出去看看,若他们果然回来,开门罢了!”
“知道了,爹!”延平延广正欲出厅,却见杨洪跌跌撞撞从外冲进来,看看杨业赛花涕泪交加:“老爷,夫人!三少爷六少爷…他们…”
杨业猛地站起身与赛花同时离座,焦急地望着杨洪:“他们怎么了?”
“他们…回来了…还带着…还带着…七…七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