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黑暗中,好像有个影子闪过树林,稍纵即逝。顾小爱的一颗心几乎跃出胸口。“唐骏?是你吗?”她试探的问,睁大了眼睛向暗处搜索,“如果是你,请你出来好吗?”
等待了片刻,什么也没发生。一阵冷风拂过,她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战,七分酒意骤退了五分。
“好吧,也许你不是唐骏。”顾小爱握紧了篮子,一面倒退,一面戒备的环顾四周,“我……我不管你是谁,但请你别作弄我,好吗?”
树林的边缘有一座小小的水池,但顾小爱对这儿本来就不熟,且又置身在一片黑暗中,所以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的退向危机。
“我只是想把这篮食物送到凶宅去给我的丈夫,摆在门口就好,不会进去打扰你们的,这……这样可以吗?”话语甫落,一只夜鸟忽然凄鸣了一声,自树梢拍翅飞起;顾小爱骤不及防,被大大骇了一跳,差点儿就仰后跌落水池,树林里及时扑来一个人影,在那一瞬间拉住了她。
也是在那一瞬间,支叶因风摇动,林间筛落的月光照亮了那人的脸,于是,顾小爱看清楚了,是那张面具!那张唐骏曾经戴过的面具!
时光迅速倒退,仿佛又回到了相遇的那一天。多么熟悉的感觉啊!同样是在水边,同样是他及时拉住了差点儿落水的她……顾小爱心颤神驰,恍惚不能言语,好半天才喃喃的喊:“唐骏……”
接下来却是一连串错乱的情节,和那一天的过程大大走样。顾小爱还沉浸在往事的追想中,唐骏已不得不放开了她的手臂,转身奔逃而去。他的拐杖比瘸跛的脚步快,橐橐的触地声恰似慌急的心跳节奏。在他身后,顾小爱喊着,追着,但始终落后他大约十来步的距离。
慌乱中,唐骏跌跌撞撞的冲进凶宅虚掩的大门,几乎才一推上门闩,顾小爱就扑在门上了。
“唐骏开门!唐骏,请你开门啊……”
唐骏头抵着门背喘气,失魂落魄的想,不可能的,也怎么会认出我?不可能的呀……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躲着我?”顾小爱疯狂的拍着门,“出来啊!唐骏,求求你出来吧!别用这道禁门拒绝我……”
唐骏的双手痉挛的抓着门板,无声的饮泣着。门的那一边,她的声音里也凝聚出汹涌的泪意。
“我知道,人鬼殊途,阴间与阳世各有各的空间,是不可能也不可以交会的,可是你放心不下我,你的魂魄时时萦绕在我身边,看我为你送食物,你就在冥冥中护送,看我差点儿落水,你就不顾禁忌的现形了。虽然你遮住了面孔,一句话也不对我说,但是你不忍心,所以用曾经所戴的面具来暗示我,告诉我你是存在的,是不是?是不是?”顾小爱激动地捶打着门板,笑说。
唐骏下意识的抚着脸上的面具,恍然大悟的想,原来是这样!她认得是这个面具,并非认出了他……顿时他松了一口气,却有另一股怅惘继之而起……唉,他苦笑着想,他竟然已经把它当作他的脸,而忘了它是一张面具……
捶门声终于停止。一阵静寂之后,顾小爱的声音再度扬起。
“你真的不出来,那我就进去了!”顾小爱在那边深吸了一口气,显然下定了决心,“我要找一把斧头来砍破这道禁门,打通阴阳的界限!”
这头,顾小爱转身正要走,身后的门却“咿呀”一声开了。她屏息回过头去:“唐骏……”门后缓慢而迟疑的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人,缓慢而迟疑地说:“唐少夫人,我……我不是唐骏少爷。”
那人确实不是她心版上唐骏的模样!除了那张面具,他全身上下和唐骏毫无相似之处,甚至他那苍老浑浊的声音,都与唐骏截然相反!顾小爱仿佛兜头挨了一记重锤,整个人被僵直的钉在原地,满心的神魂颠倒霎时都烟消云散了。
“你是谁?”瞪着他那副灰惨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自她意识中掠过,使她不禁连退了两步,声音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你……你究竟是人还是……还是……”
“你别怕!我不是鬼!”唐骏急急的说,语气中竟有一丝乞求她相信的意味,“我……我是唐家的一个园丁,专门看守凶宅的园丁!我不应该任意出门的,但我以为这么晚了,不会碰见什么人,所以……所以很抱歉,我的模样惊扰了唐少夫人。”
顾小爱怔怔的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你说……你是个园丁?可是……可是你戴着唐骏的面具……””
“这是唐骏少爷给我的,我不知道它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真对不起,我不是唐骏少爷,也不是什么鬼魂,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园丁罢了!”唐骏佯作平静地解释着,心里万种酸楚。
期待与失落两相纠缠,再加上方才的震撼与惊吓,种种暴起跌的情绪刺激令顾小爱一时承受不起,于是她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顾小爱躺在自己的床上,身旁围绕着陶姨、谭晓晓和女佣,见她睁开眼睛,她们都如释重负,忙不迭的递毛巾送水。因为宿醉和昏迷的双重副作用使然,顾小爱只觉得头痛欲裂,但关于昨夜的片段,仍在她的脑海中闪闪烁烁。
“那位老伯……凶宅里有位老伯……”顾小爱努力坐起身,甩甩头又眨眨眼,意识渐渐清晰了,“戴着面具的老伯!”
陶姨正端着一杯水走向床边,一听这话,心里一紧,手上的水也差点儿泼洒一地。
“老伯?”顾小爱空洞的应了一声,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呃,是啊,他是看守凶宅的园丁,叫做小……哦,我是说,他叫‘老唐’……”谭晓晓飞快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