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白蜡烛的照耀范围内,最阴暗的灰黑色石墙另一面不停传来撞击的沉闷声音,那是一种欠缺规律、像从多方向攻击墙面;大小不一的力道显然不是同一个生物所为,而在每一次的撞击中,还能听见数量逐渐增多的金属碰撞声…
“碰!”
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石墙正中央瞬间扬起的尘埃虽然遮去大半的视野,但还是隐约可以看见倒在地上碎裂的石版、从两条断裂成四条的铁炼、以及前两者所拼命隐藏住的,一条不晓得通往哪里的走道,虽然在我的眼里看起来,只不过是个被尘埃遮的朦胧的黑色长方形块。
能够离开不见天日的牢房,对任何人来说无庸置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但一眼望过去,没有一个人脸上是开心。惊吓或警戒。
唯一的原因,同时也是我第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一条走道,而不是一块黑布;从那里头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尸体腐烂到一半的味道,大量且锁碎的金属互相撞击而发出来的声响,以及一种弥漫在空气中、无法言喻的诡异气氛──
全来自走道里头,因兴奋而不停骚动的它们────那群盯着我们,无数双的不祥红点。
站立在最前端其中一双生物离开黑暗的垄罩,从逐渐散去的尘埃当中走了出来。
是一具骷髅,也可以说是尸体,乍看之下和生物实验教室里摆放的相比差不多,却没比模型“干净”,一袭浓厚到令人想吐的尸臭及湿土味,来自它挂在骨盆上那堆已经发黑腐烂到剩下一半的内脏,稀疏的毛发藏在破损的钢盔里,有皮肤的地方挂着大小不一的烂疮,爬满全身的蛆因它每走一步而更显得恐慌到处乱窜,没了眼球的眼窝里除了红光什么也没有,泛黄白骨的右手拿握着顿剑散发强烈杀意。
“啊…”低沉沙哑的哀嚎声来自于几乎快被蛆啃食光的声带,它的头颅无力的挂在一边,下颚一开一合像在说话,然而发出来的音节却永远只有一种。不稳的脚步从未间断,它和我们之间的距离每一秒都在拉近,但我们的后面完全没有退路。
而在第一双行动之后,其它也开始跟随着它,有全身武装完整的士兵盔甲,有的穿着破烂的女伺衣服、或一般服饰,有的一半脸颊还在,没血色的肉块上带着尸斑,又或者看似整个白,但仔细一看会发现其实是非常大量的蛆群寄生在它的身上;从走道里头走出一批又一批,数量相差之大,不一会时间我们就已经被它们团团困住。
每一个尸体腐烂的程度都有相当大差异,而它们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手上都有一到两把的武器,除了刀剑、长鎗、农耕所用或是别的从未见过的工具,无尽奇数掺在里头,尖利对准的唯一目标,也就是我们。
“啊…啊啊──”哀嚎声四起,每个下颚都在动,我突然一瞬间觉得它们在开心的笑,正享受着猎物即将手到擒来的快感。
“是…尸、尸尸体…”颤抖的话语一直含在她的嘴里,托比的呼吸变得非常急促,她的背紧贴着我们四周围唯一不是尸体群的寒石壁,尽管那应该很冰,“不、不要过来!…好恶心!好可怕啊!救命啊!!…”
“是莉迪亚控制利用死尸来攻击我们的吗,但这么庞大的数量,我们只有几个人根本打不过呀…!”诺菈脸色惨白的说,从鸟笼中传来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绝望,“到底该怎么办──”
“呀啊啊啊啊啊────!!”
“旭!前面!”
尖锐的叫声划过此起彼落的沙哑哀嚎和不知道是谁给我的警告,打断我们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对尸体出现的惊愕。
离我最近的其中一具士兵尸体双手拿着武器瞄准我的颈部直砍而来,来得突然,虽然反射性在第一时间用紧握在手里的长剑挡了下来,沉重的力道却使我差点站不稳,双方之间仅仅不到三十公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能很清楚的看到它腐烂的细节,惊吓之余一瞬间胃整个非常的难受。
不清楚它死亡多少日了,也许没多久,除了发黑的腐肉之外,它的眼窝里满满的白蛆,正在一团像是脑子的黑肉中钻来钻去,和挂在右眼窝外头的萎缩眼球,一双直直盯着我的红光就像杀红了眼;也许是方才撞击力道的关系,握着剑柄的双手上爬了几双从它身上掉下来的蛆。
而在它尖叫的同一时间别的尸体也开始行动了,那一声就像发号司令一样,一声令下所有的军队朝我们攻击,让我们没有任何可以休息的余地。
“没事吧!?”后头有人急忙问,是诺菈,她还被困在鸟笼里完全没办法自由行动。
“没事…”目前。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对方的力道不断加压,仿佛无止境似的,她在后面绝对会受到波击,“…托比,拜托你了,移走鸟笼,想办法把诺菈从里头放出来。”
“咦、咦?啊?我?但是我不能碰到它啊…”吓得缩在一团的托比睁开一瞇瞇的眼睛看向我这里,她愣了几秒,紧张发抖的脚掌一不注意踢到了什么,发出锵当的声音,“这啥…对了!有这个这可以了!!”
明白意思,她以极快的速度绕过我身边冲向后方,手里多了一把没了刀刃的剑柄,看起来很熟悉,是先前雷利放置在地上的那把,她也许是想利用它在不碰到的情况下,将鸟笼吊起来移开。
“小心,其他的也要过来了。”雷利提醒。
“等等!不要!不要攻击他们!”白雪突然大喊。
“什么…”全部的人顿然,她的声音阻止了我们,但尸体群的动作并没有跟着停下。
“求求你们,不要攻击他们!…”葛蕾琳的声音听起来着急得快哭了,“在他们的头盔、服饰上,有王族的标记,那是王宫里失踪的人们呀!我能认出其中几个,是他们,是他们没错…”
“白、白白白白雪,别别开玩笑了!那是尸体,它们已经死了啊!?”托比脸色苍白,我不清楚她把不反击的结果想象成了什么画面,她的大叫没动摇白雪,反而吸引了一些尸体的注意。
“它们正准备要攻击我们,葛蕾琳。”雷利沉着一张脸陈述事实。
葛蕾琳摇头,“不,那不是他们的意愿,是被皇后操控的…如果向他们好好讲的话,一定能、一定能──…”
看到白雪毅然决然过去,诺菈连忙制止:“别过去!”
她转过身,我自从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葛蕾琳放声大叫:“──可是我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和宫里的人们互相杀害呀!!”
抵制住攻击的士兵尸体后方,我的视野里看到一个极快的影子飞跃而过,尖锐的武器朝向白雪的背后猛然刺去,无法动身的我大声警告,“后面!”
“咦?”她只来得及转头,一抹亮光还来不及判断是什么就被雷利用短剑挡下来了,金属的武器掉落地上,是一根被磨得细长的针,有二十到三十公分左右长,绝对可以射穿人体,那尸体瞄准的是心脏,上面图怖了灰紫色的奇怪颜料。
看着地上的针,葛蕾琳差点腿软,“…“灰钻石”,让肌肉、神经瘫痪的强烈毒药…”
“它们已经不是从前所认识的人们了。”扶起白雪,雷利只淡淡的说。
白雪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的双手遮住了整张脸,“对不起…对不起…”
“啊…”
面对身分是卫兵的尸体,僵持不下的状况脱越久越对我不利,硬碰硬绝对不是个办法。我放弃防守侧身闪掉它施压在武器上所有力道,它往前跌了几步站稳身子,转身又是一刀可以置我于死地的横切。
往后退拉开距离,在它再度举起剑冲过来的同时,我对准它只剩下脊髓支撑的颈部用力挥过去,头颅和身体在下一秒分离,连同它举高的右手骨一起。
倒地,盔甲碰地发出金属的撞击声,尸体没有办法再动了,弱点是头和身体分离就无法再行动吗,这是我的想法…
──显然这只是我的想法。
“啊…”没了头的身体又站了起来,它的左手拿起躺在地上的武器,再一次单纯的直朝我杀过来。
虽然比不过对方的力气,但动作过大导致人体上的缺点外露,我再一个测身冷不防将它左手的关节也和身体分离,武器又一次掉落地上,它呆站着,什么也没做。
难道让它无法拿武器攻击敌人,莉迪亚就会因没用处而收回她的控制权,将它再度变回普通尸体?但如果是这样,它也不会站立不动而是倒地,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吗…
腐烂的右脚突然向前跨了一步。
──不对。
再一步。
──不是想的那样。
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
和先前一样不带任何的迟疑,杀意没锐减过,穿着生锈盔甲的无臂身躯直朝我冲过来。
────这群生物早死过一次,根本不怕遭到毁坏!
习惯性往右闪,只剩身体和双脚的尸体一头栽进它的同伴们里,撞倒了不知不觉间聚集在我刚才位置的正后方,打算攻击我的尸体群。
我并没有因为又逃过一劫而高兴。站在我面前的、在我们四周围的、包围我们的、接下来我们所要面对的东西,是被利用的尸体,不管怎么打它们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爬起来,没了拿武器的手也没关系,不管任何方式、方法,一定要将敌方置于死地。
杀不死,我接下来该怎么对付它们?
“锵!”
一声非常靠近我的兵器互相碰撞换回我对四周的警戒心,转头一看是雷利从旁挡掉别的尸体对我的攻击,同一时间我瞄到那双被我斩断头颅和双手的卫兵尸体已经又站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雷利一脸凶恶的问,同时他利落的肢解两双尸体。
“抱歉,没注意到。”我看向周围环境,包围我们虎视眈眈的尸体群又多了好几层,这堆生物一直源源不绝从走道里走出来,数量像无上限一样。
““没注意到”一次就有可能危害到你的性命安全,不允许再发生。”又肢解一双尸体。
“是。”

…愣。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肢解了什么?
再一次转头看向他,只见雷利手中的短刀挥出金属亮光的弧度,速度快得好似一瞬间挥出五道弧线,接着站在他面前的某双尸体剎那间就像被五马分尸一样,头、身体、双手、双脚全分开了,肋骨的身体躺在地上挣扎许久,却怎样也无法用任何方法攻击雷利。
“…”
“?”感受到我的视线,雷利好象一眼知道我想问什么,他干脆先开口,“因为斩不死,只好让它不能动。”
说着雷利顺手把那双只剩两双脚的卫兵尸体用一道弧线划过,它的双脚就和身体分离倒地了;我也越过雷利的身影看到他一路走来的所有杰作,其实很好找,地上挣扎不已的肋骨就是,还有其它零散的手脚、头。
有时想简单一点,过的会更好。
“把之前训练的速度拿出来。”
“…是。”
转身面对三双高矮不一的尸体,从破损得只能看出隐约样子的衣服可以判断,一双是手拿刀叉餐具女仆,菜刀的厨师,西洋剑的贵族,肉块几乎腐烂蛀光以及手持利器成了它们相似的共通点。深呼吸缓和情绪,只要知道弱点就没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注意对方武器的走向──
“噫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惨叫压过在场此起彼落的哀嚎声,托比被好几双尸体包围,她一边用剑柄狂敲鸟笼生锈的锁,一边大叫:“混蛋!不要过来!那堆动来动去的虫超恶心的啦!!我说不准过来你们是没听懂是不是!我要攻击你们了喔!!本大爷一点也不怕!我可是龙啊!──搞啥鬼锁啊,为什么鸟龙这么难敲开──可恶,不要过来啦…!!”
“…托比!”她什么武器都没有,我想过去帮忙,但厨师的一个重刀挥下挡住去路,使我不得不往后退回原点。
“…啊…”
“托托托、你、你你你的后面!…”笼中的诺菈用颤抖的手指着托比的后方,她脸色铁青,看起来非常害怕。
“什么?后、后面?你你你你、你可是吓不到我的啊…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我不────”定神看了诺菈的反应,托比一边为自己壮胆一边僵硬的转头。
然而当她瞄到后面的景像,喃在口中重复性的字眼消失了,瞪大金瞳色双眼,看着站在自己背后,那具身上穿着破了洞的厚重盔甲、碎了一半头颅的尸体,它身上同样也爬满苍蝇幼虫,散发着混合湿土的尸臭味,空洞眼窝里的红光透露出强烈的杀意,外露的上下齿排歪斜的弧度,乍看像是在窃笑一般,只见它的右手高举着斧头──
一道亮光垂直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