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都了解了”他一扬胳膊,对着电话里的人发怒,后背紧绷着的,“别跟我废话,谁说什么也不好使!对,谁也劝不动我,就这么办。”
安然手里握住水杯正盯着他的背影,猜测他的谈话内容,乐思桀猛地打开门。
一脸的阴沉,他一抬头看见安然,脸色又缓和下来。
睫毛的羽扇微微抬起,又缓缓落下,在安然想要在他欲言又止时,他又开口,面色平静,“王妈,”他叫了一句。
“哎,这儿呢。”王妈刷洗碗筷,听见乐思桀的轻唤,回头。
乐思桀握着手机的手,在裤线处蹭了两下,像想起什么似的,嘱咐一句,“楼上,有夏小姐的衣服……”
“带她去换。”几个字还没出来,王妈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正当安然等着王妈说什么的时候,乐思桀出现在了安然和王妈的视野中,面色平静地与安然擦肩而过,紧握着手机,朝楼上走去,王妈正了正神色,低声回应,“知道了,乐先生。”
王妈压低声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夏小姐,乐先生给您新买了一件衣服,嘱咐我等您醒了,交给您。”
安然并不想亏欠他太大人情,朝着正在拾级而上的乐思桀小声喊,“衣服,不用了,多少钱,我一会儿给王妈。”
听闻这句,乐思桀的肩膀微微颤动,一只脚拖在后面,停顿住,微侧着身,又重新抬起步子,对着电话讲起来,“你继续说,我没有打算放弃想法,对,……”
安然知道他听见了,故意没有理,像被人点穴一样,站在那里,王妈过来打圆场,拍拍她的肩膀,“乐先生,这个人儿,什么事都藏在嘴里不说,夏小姐,你也别见外,依我老人的眼光看呀,这衣服,您还是收下吧。”
安然没有纠结什么衣服不衣服,她揣摩乐思桀的谈话内容,听着口气,好像是和什么人结怨,不会是因为我吧?安然惊疑。
实木欧式家具反衬柜子上游疑的光影变成紫红色,像燃烧的晚霞,在一片发闷的紫色光圈里,安然的目光重新落在王妈的身上,还没说话,王妈的手温暖而有力地握住安然,“夏小姐,我知道,您不大乐意上楼,我还是冒昧地希望您跟我一起去看看,也许会发现你以前看不到的东西。”王妈是个善良的人,冒着被责备多管闲事的风险,尽心地帮安然。
整天在厨房,灶台,房子里打扫,不去看外面纷繁复杂变化,固守在一方天地,王妈的身上有安然喜欢的家的感觉,她也没有太推辞,随着王妈的脚步,上了二楼的次卧。
“这房子啊,乐先生,也不怎么回来住,为了安全起见,就命令我锁上了。”安然知道王妈是在给乐思桀打掩护,他是什么性格,怎么会留意这些细枝末节。
次卧以前是她住的地方,锁上,是不想提及任何有关她的回忆吧。
“也好,保证安全。”安然跟着附和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钥匙插进锁孔,王妈一推房间就开了。
屋子里的摆设一丁点都没变过,静置地和这屋子的一切,和平共处,窗帘也没拉开,厚厚地垂下来,遮挡大部分外面明媚的阳光。
微微照亮的屋子,就像她走的那天夜晚一样,保持原样。
“夏小姐,进来呀。”王妈招呼着挥手。
安然站在门口,像是新来的客人那样拘束地迈着步子,慢慢地,生怕打扰那些无生命和谐共处的事物,似乎屋子里的人,倒成了多余。
王妈轻车熟路地在一排柜门中打开,“夏小姐,先生吩咐我给您的新衣裳。”王妈温和地勾起唇角,胖胖的脸上的肉微微动了动,安然的目不转睛环视着屋子,王妈动作轻轻地交给了她衣服,转身就走了。
一个年轻的,怀过孕的女人,盯着地毯上的摇篮车,积木,发呆,失神,王妈理解,那是属于母性的水光,亮泽的,无法移开视线,“这些都是乐先生拼的,”王妈指着五颜六色摇动的木马,“夏小姐不在的日子里,乐先生常常独自在这里呆很久。有一天,我以为他早起上班,结果,他爬在地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儿童积木。”
安然的心钝痛一下,她接过手中的衣服,蹲下来,柔柔低头抚摸木马。王妈后退一步离开了,她也许需要独处。
望着白色的摇篮车,安然失神,脑海里设想小婴儿在摇篮里啃拳头,理直气壮地瞪着圆圆的眼珠,撕咬身上的衣服,那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怀胎十月,当她决定生下孩子的那一刻,煎熬就开始了,漫长的艰涩的时光里,整天都在担心,不,时时刻刻都在担心,TA是男是女,明明知道,不健康,可还任性地,万分期待TA的降临,看看TA,哪怕一眼也好啊。
安然俯下身子,乌黑柔顺的长发垂于胸前,下意识地她把手伸进摇篮里,手掌虚浮在空气上方,惟妙惟肖地模仿,抚摸婴儿的样子,仿佛此刻,躺在摇篮里的,不是一堆虚无的空气,而是婴儿娇嫩的脸庞,柔软的四肢,小巧的脚丫。
在往下触及的也不会是,木板华丽的冰冷。
一颗圆滚滚的泪珠不失时机地涌入安然的眼眶,她的喉咙干燥地生疼,——并不想让乐思桀看见她哭,竭尽全力地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攥紧了拳头。
恰在此时,乐思桀站在门前,捕捉到她抚摸摇篮的画面,电话的震动不合时宜地打破了他想要维持的寂静。
安然优雅地转过身,她的脊背挺得直直地,大概是不允许在这个房间,让那个存在的小灵魂看见她衰老,看见她脆弱。
“衣服,按你的尺寸,买的。”他岔开话题,故意不去看安然躲闪的眼睛。安然你已经很棒了,在坚持一下,不要哭。
安然停顿了几秒,调整一下凌乱的呼吸,以及乱七八糟的心脏,她客客气气地,礼貌地说,“谢谢你。衣服的钱我一会儿打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