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坐在高凳子上,剧烈摇晃,然后仰头,朝后,弯下九十度,哐当一声,这次物理性的实验,会圆满成功!”
他冲着安然眯了眯眼睛,“这样子准保儿你会失忆。”
“唉……那你说我怎么总是脑海里出现一个重复的梦境,很熟悉,一直在重复着,”
顾西爵看看她,眼角噙着笑意,“我看你真的是当阔太太当久了,脑袋都不好使了。”
他揉揉夏安然的头发,“走吧,带你吃饭去。”
车子行驶一路,顾西爵跟她在附近的一个小型饭店吃了一口,她一边快速吃碗里的咖喱鸡腿,一边抬起头问顾西爵,“西爵,一会儿我们去哪啊?”
顾西爵拧开可乐瓶子,喝了一口,“我们一会儿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原来顾西爵值得“没去过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座荒凉的,甚至有点破败的城镇小学校。
学校矗立的位置,两边简直荒凉。除了一群夕阳赶来的麻雀,就是连片连片的高耸的玉米地。
秋天到了,今年的收成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好,很多因为夏季暴雨和冰雹的袭击,出秸秆儿的从中间开始泛黄,连带着叶子也微微枯黄。
只有一群麻雀陪着这里的夕阳,没有人告诉这里的孩子,为什么相依为命的家乡,会如此荒凉。
这个城镇小学没有升旗台,操场也小的可怜,简易的用木头桩子搭建起来的——孩子们每周一例会升旗的时候,会久久的注视国旗飘扬很久,然后才肯放下小手。
顾西爵一边向前走,一边像博物馆里的讲解员那样带着夏安然穿过那个操场,那个瓦砾都掉下来的花坛。
在上面的边缘可以看见,用粉笔或者是砖头留下的那些歪歪斜斜的数字,大概是玩什么游戏留下的吧。
顾西爵带领着安然走到窗边,一抬头就看得见,上面风雨飘摇的班牌儿,上面的字迹有些脱落,“三年一班”愣是磨成了“二年一班。”
“这里的是我支教的其中一站,有一阵子特别冷,小朋友们躲在教室里冷的缩成一团,学校里的暖气也不好,每个小朋友都要从家里往回来背一些出秸秆头。”
顾西爵,顿了顿继续说,“我就是在那——用那个炉子,给他们生火取暖。”夏安然往里面瞧了瞧,黑板旁边的火炉。
他的表情很陶醉,就好像朗诵一首优美的诗歌,向往的样子,“带领着一群小家伙儿做手工,把一大堆——”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大堆混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橡皮泥,放在火炉上面烤,烤化了就分给他们,弄完那些,我发现,我整只手就跟彩虹似的。”
话音未落,他爽朗的开怀地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捕捉到安然的表情,他瑟缩了一下,渐渐缓下来,“安然,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你说这些很无聊?”
“当然不会!”空巢老人,留守儿童,打工子弟的小孩儿,这是安然捕捉到暗红色砖瓦缝隙,捕捉到房梁上面悬挂的蜘蛛网,所能和这里的人,顾西爵口中那群可爱的小天使,所能想到的关联词。
见到这样的场景,夏安然的心里感到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难过的。
顾西爵的距离和她比肩而立,即使现在教室里没有小孩儿,没有那方寸的讲台,也足够能想象出他站在讲台是怎么样的样子。
会发光吧!
在安然的印象里,一开始顾西爵是那个穿着昂贵奢侈品,游走在上海那样光怪陆离的城市,在钢铁森林里的上等人尖,他们家的一块香皂就二百块。
他是那个看起来时尚的小生,逆生长的小帅哥,也是同是因为一个小细节,批评其人来字字珠玑,句句带伤的顾西爵。
也见过在时尚的名利场圈子,有条不紊,看似漫不经心却十分有想法主见的顾西爵。
众星捧月的顾西爵。
却没有见过此刻的顾西爵。
像是某个孩子的——算了,算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父亲,这样归类,倒是有些班门弄斧了。
过了一会儿,顾西爵跟校长交涉了一会儿,征得了同意,带领着安然看了看这里的教室。
昏暗的路灯下,顾西爵和夏安然临别要走的时候,村头依稀的走过来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小孩儿。
安然把背包里的面包递给小男孩儿,他披着那件明显的大人的布衫,一眨一眨的看着夏安然,一笑的时候脸颊两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当这双眼睛从相机里走出来,直面安然的时候,她真的无法直视那双眼睛,心里一个劲儿的泛酸。
老太太看见顾西爵格外的亲切,篮子里跨了一筐鸡蛋,看样子可以猜测的出来,她是拿家里最好的东西来给一个交给她孩子知识的,那个老师。
老奶奶年岁很大了,还坚持着,向顾西爵弯腰,他一把抚起老奶奶,“大娘,我还会再回来的。小瓜,很聪明,将来一定能去大城市!”
顾西爵眼睛里的毋容置疑打到老奶奶心坎儿里去,当行驶的车子渐行渐远,那个老奶奶和小孩儿,依然站在原地,不肯走。
夕阳就在背后照着他们,他们缩成了小小的圆点,成为了舞台上营营役役庄严的布景。
小孩儿的和老奶奶的笑容印在飞扬的尘土里,和安然的心里,一直没有抹灭。
顾西爵和安然在临走前,偷偷塞了一沓现金给他们,虽然不能一劳永逸,但总能缓解一下现在的生活。
夏安然突然明白过来,生死和生存才是独立个体直面的第一个问题,和这些比较起来,那些哀春伤秋的所谓爱情,真的可以当作这场大幕戏的重力加速度忽略不计……
那些爱情,那些折磨她,萦绕心头久久不肯放下的执着,真的,现在看起来太矫情了。
车子一路行驶,就像没有终点也没有开始的无限延伸的线条一样,顾西爵,真的谢谢你。
你让我成长。
安然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