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此刻她倒了霉,说不定乐思桀就获得什么好运气。
这样想想,夏安然还觉得挺好的。
她抬起头,望见交通瘫痪的山路,车子排起了长龙。
就在接近光源的尽头处,车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像做梦一样从远处依稀的走来。
他穿着高级定制的墨黑色西装,佩戴深蓝色的领带,秀挺的双眉立刻舒缓开,在捕捉到她的身影的那一刻,他气喘吁吁,与周围一切漠然的寂静格格不入,不动声色的看着安然。
穿过那些无生命的座位。
他向前跨了一步,用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俯身,大力,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夏安然僵直了脖子,缓缓地抬头,精致的下巴刚好扣在他衣服领口下面,而他拢着女人的双肩,气息一阵又一阵,均匀平稳的吹拂在她耳廓处,低低的说,“还好吗?”
大概应允了什么,夏安然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看他谍影重重,仿佛如果拍摄时放大的虚焦,模糊不清。
在这样的朦胧之中,夏安然的声音难以克制的颤抖,她清晰的听清楚自己每吐露一个字的时候,那种从字的尾音,发出的颤动:“是你吗?洛先生?是你吗?”
等待的回答变成寂寞的空白,只是她明显感觉到上半身被人更加的抱紧了些,顺势将安然半抱起来。
直到夏安然稳住眩晕,站在他面前,与他平视,他握紧了她的手,“跟我回家,回家,说好吗?”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这一切依稀像是梦境,光怪陆离。
温暖的手掌拢着她的香肩,可她凉薄的指甲划在他的掌心,一字一句地问,“是你吗,思桀?你到底是谁?”
他依旧不舍,没有放开她。
那一双浓稠如墨的双眸原本深邃不见底,此刻却被她的话激起波澜,泛起层层涟漪,良久,仿佛催促自己下决心,顿了顿,“你糊涂了,跟我回家吧。”
夏安然像是中蛊惑一样点点头。
她怔了怔被他一把抱起,走下公车。
他的一只手,环绕着她的背后,带着她往前走,顾左右而言他,“一定是脑袋摔坏了,回去跟我做个检查。”
走到山路的另一边,司机下车,拉开后备箱,他示意安然先坐进去,弯腰钻进去的瞬间,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儿。
车里动感的线条设计之下,里面放了大大的礼品包装盒,黄色皇冠的生日快乐帽别在后面,才发现,原来今天是爷爷的生日!
“爷爷过生日对吗?”
他沉声不回答,叫车子往前看。
“糟糕,我忘记今天的日子,”她再一次的承认这个令人懊恼的事实,居然忘记了爷爷生日。
而且她不得不,自作多情地认为,乐思桀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跑过来的,她提高了分贝,“你丢下爷爷的生日?“
他不置可否,闭上了眼睛,“回去说好不好?”
他长长的睫毛晕染了窗外路灯的落进来的余晖,一副明显的,不想回答任何问题的样子,她更加诧异,被自己提高的分贝吓了一跳,“是因为怕我孤单,跑来找我,对吗?”
他不回答她,侧了侧脸,另一边黄昏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留给夏安然一个寂寞的侧影。
仿佛说话的人不过是车前的一个标志牌,一个路灯,总之没有生命。
夏安然顿时惊住了,呆呆的望着车窗前,他睁开眼睛的动作徐徐放大,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安静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夏安然才真正是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片刻之后,夏安然渐渐的反应过来,一定是因为她,丢下爷爷的生日宴会,跑过来的。
这样想,还有些难过,低沉地说,“别去医院了,我们一起给爷爷过生日吧。”
他无声的笑笑,看看窗外,流转的飞逝的机车,已经自由穿梭到城市里,他也学着她曾经的样子,头靠在车窗上。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街道换了一年又一年,每一次从这条路上依稀的路过,夏安然甚至觉得眼前的路,在他们这一代人的悲欢离合中,早已经,悄悄换了人间。
到了乐宅,巴洛特风格的黑色大门,打开。
他拉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偌大的别墅,两个人住空旷得很,似乎一打开窗子,就能听见风呼啸的声音。
简单的处理完伤口以后,他坐在沙发上。
打开墙壁后面的几盏橘色的小灯,一片柔和的光晕映照在他的脸颊。
许是出门急,还没来得及换更新的衣服,里面的衬衣还是昨天的,上面的木质纽扣,拧开了三颗,袒露出胸膛。
屋子里空调温度适宜。
这下夏安然倒是有些脸颊发热了,头也越发的昏昏沉沉。
夏安然的目光落在他袖口上的棉质扣子上,圆圆小小的紧紧的挨在一起,相同大小,并排而立,——如此规整的排列组合,恰当好处的在那里安放——脑海里只想起两个词汇,“家”和“温暖”。
木质上的纽扣,即使不去触摸,也能感受得出来平滑表面的那种不突兀的,曲径通幽的美感。
就像一个陌生的“洛”先生的问候,就像一杯清水般的自然。
正当这样看的时候,夏安然发现乐思桀也正用同等的如水一样的目光看着她。
那双如墨一样的眼睛,连同外边的夜色,黑暗的,幽邃的,不见底。
直到这愣神之间的停顿,夏安然才意识到有点些许的尴尬,错开他深沉如水的目光,匆匆解释,“我累了,先上去了。”
楼上的卧室,依然如初,一切衣柜,窗帘,所有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摆放在那里,几天没有回家,手掌触摸上面的纹路,有些陌生的冰凉的触觉。
打开衣柜换上新的睡衣,上面还有黑夜的味道。
夏安然走到楼梯口,探头望了望,楼下的客厅深沉如海,屏气凝神间听得到尘埃与尘埃之间的彼此的浮动。
今天经历的一切就像是过电影似的,画面重峦叠嶂,在脑海里一一的飞逝而过,先是惊吓,又是害怕,疲倦感从四肢百骸上面渐渐的涌入。
想要去洗一个澡。于是,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