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要入冬的时候，我最后一次看见了张远。就在止城的长街上，本来也是先来无事出来走走的，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很是眼熟，特意绕到前面去瞧清楚了那人的模样，当时他已经醉的不轻了，可是手里还是死死的抱着一坛子酒，随着他一步就一洒，真是烈酒，多远都闻出来味儿了。
我问他去哪里，他也不理我，径直朝前走，真是夜色，就连连撞翻了几个小摊子，我怕他惹事，就叫及川扶了他到护城河边去。护城河边人迹罕至，大抵是因为这边的人都被馆子里面的人儿吸引去了，就是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也是喝得不省人事的。
我们刚刚在河边站定，张远就吐了起来，幸好夜色很浓看不清楚那些秽物，大概是吐了些就醒了些酒，他就用河水擦了擦嘴。
我问，“你为什么喝这么多酒啊，你酒量不是很大么？”
他晃了晃头，想把我看清楚，最终笑了笑，“男子汉，自是有些事情。”
“呵呵，你是被哪位佳人拒绝了吧？”
“是啊”他站起来，把住我的肩膀，“所以，你这个做妹妹的，不该好好的陪哥哥喝几杯，安慰安慰我么？”
我快被他那浑身的酒气熏晕了，赶紧脱身出来。却被他抓住了手，“今日有些话想和你说，都是些平时憋着的话。”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就留了下来。
他把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都是些有意思的事情，可见此人自幼聪慧，还深得佳人的宠爱。这一点倒是很羡慕。
但是他每逢提到哥哥都只是很简单的一笔带过了，我很奇怪。
最后，他才绕到了哥哥身上。”静静，你哥哥，是个不错的人。”
“我知道。”他红着眼睛看我，竟然流泪了。
“有你这么懂事的妹妹，他也该是幸运的了，只是，对于你而言，未来会很残酷的。不管怎么样，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一定要相信你哥哥，听他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他紧紧抓着我的肩膀生疼。那一刻我就觉得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而且这件事情就与他有关。
“表哥，你为了哥哥做到这个份上值得么？”
“值得，值得的。”他终于放开我的肩膀，低着头看着河面，伸出食指戳进水中，搅乱了倒影。”我知道，我见到他就知道。”“这一辈子，就只有他，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就是有这样的魄力的。”“每个男子，总有那么一个决心，就是士为知己者死吧。”“他就是那个人。”
“那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喝酒？””总不见得是后悔了吧。”
“不，不，我不后悔。”
“那是什么？”我质问他，“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你有什么理由放纵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他看着我，不说话了，笑了，“那就让我再放纵这一回吧。”
我突然很生气，就准备走了。他站在我的身后，淡淡的说，“有些东西，突然很想送给你。”
听他的口气，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心里很不安，就回了头，看着他，他蹲在河边，还在给自己灌酒。
“及川，你待会叫人送他回去。”
“是”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就有人来送了东西，十分小心的，秘密的送来的，那是一把玉骨扇，冰冰凉凉的，让我触手心惊。我问这是哪里来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摊开扇面，上面遒劲的字体写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后面的字迹很新，应该是不就前添上去的，我倜然想起了张远说的那些话，特别是他最后那一个笑容，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出了血腥味，然后，发现，自己竟然吐血了。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身子坏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并不知道，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大夫说我是急火攻心，再加上我本来就体弱，所以竟然酿成了一场大病。
所以张远在菜市口斩首的时候我并没有去看，就算我身子好着我也绝技不会去看的，看了便也是这个样子，不如不去，免得心伤。
我早知哥哥的前路是会铺满鲜血的，他会在我的世界里面，踩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前行，那些尸体铸成的阶梯，通向着最高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在这些人之中，竟然会有张远。我犹记得，以前有人说过，张远是为数不多的哥哥珍惜的人。只是，也不过是好i到了珍惜这一个层次上而已，该放弃的时候哥哥也是会果断放弃的。也许每一位帝王，都将会经历这个过程，这个过程中，没有人是快乐的，只是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而已。张远他，流泪的是，为了自己的，大好的青春年华吧，这样的事情，就算流干眼泪，也是情有可原的，可笑我竟然还毫不留情的指责他。
去了张远，大皇子在皇帝的面前变成了一个不顾手足情谊的人，而对哥哥，却更加的歉意了。
我咳了几声，铃儿连忙跑了进来，我示意没有什么事情，就让她下去，我不敢问她任何事情，害怕懦弱的自己会不小心哭出来。
流连以前给我看病的时候说，我的身子底子其实很差，应该是娘胎里面带来的原因，后面虽然习武，但是武术对于女儿家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身体过度劳累就积成了顽疾，每每想到以前的那些岁月，总难免变得伤感起来，加之身上有病，所以一直很难痊愈。
那些个夜晚，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我一个人躲在那个竹林里，不停的练习，我不想比别人差，也不敢比别人差，因为，那样，哥哥就会不高兴。曾经的自己，那么在乎哥哥的看法，觉得为了他什么事情都值得。现在，却好似只是为了那一个承诺而已。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是，我的心，太过于脆弱了，午夜梦回的事情，总需要有人在身边，否则，就像死过去一回似的。
好些的时候，我也会写信给刘之文，我认识的人不多，关系好的更少，风止那边是不敢与他有什么牵扯的，所以，很多事情，我更加愿意告诉刘之文，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变得这么依赖他了呢？
我知道他虽然不知道详细的关于我的事情，但是，他很了解我，我也愿意与他相知，这样，至少不会孤单。刘之文果然信守承诺，虽然偶尔会出于父母之命难以违抗为大皇子做事，但是心却是向着我们的，有些时候，我甚至还他帮助哥哥做一些事情，都是小事，不过也让哥哥对他稍微放了心。
有一天他给我的信说，“若是这天下太平了，也许你就幸福了，不过这还要等很久，很久，不过，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你将会错过一场盛世庆典。”
我懂他的意思，就强撑着穿戴好了去见哥哥。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只要穿上了这些繁复的衣服，就没有人看的见我的虚弱，我自己也会觉得好像浑身上下都有了力量。
哥哥在院子里面和一个黑衣的女子在下棋，那女子我见过，正是若海，很漂亮。哥哥的脸上带着笑意，就从他敢和若海光明正大的下棋，我就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真的很可悲，那高墙之中的父亲也许病重在床榻上不省人事，亲生的儿子却可以在墙外和女子悠闲的下棋，真是可悲！
“哥哥”我唤了一声。他抬起头，看见我，笑意加深了几分，挥手让若海匿了身形。
“来得真好。”“我真要找你呢。”
我走近他的身边，在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住。”哥哥，雪然要进宫一趟。”
“呵呵，你当然要进宫。不过你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能去么？”
“当然能”
“那就去吧。再好不过了。”
我正要走，他靠近来附在我的耳边，“这件事情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不用我说，不过务必认真，不容许失败。”
“是”
他微笑的气息打在我的颈上，“至少，让我看见，你比若海有用。”
“是”
我走院子的时候听见哥哥在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