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日午夜时分,随着新鲜血浆一点点进入孩体内,那层危险的金色慢慢褪去,原本属于孩子的白皙再次出现……整个过程里,布拉罗的另外两个孩子则被偷偷地抱了出去,那群孙子趁乱给孩子悄悄洗礼。
白晓静已经没有力气生气,她实在没精力管那么多,又努力了数小时,整台抢救终于完结,除了布拉罗本人还在无菌室内观察情况,一切都已经准备完善。
此时已是4月3日凌晨1点整,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全都瘫在采血者专用的沙发上休息,这场超过三十个小时的紧急救,其凶险程度是在场许多人一生都难以遭遇的凶险。整个过程中,布拉罗接受了整整9000毫升血,也就是把她整个人的血换了整整四次至多。另外她至少呼吸衰竭了2次,心跳停止1次,但她都勇敢地挺了过来。
就连刚出生的孩子,那个只有2斤的人儿,也从换血的痛苦之中挺了过来。母子两台抢救同时进行,对于原本就微薄的人手无疑是场重大挑战。
手术刚一结束,卡泷叼着烟就那么直接睡了过去,即便处在熟睡之中,他的手指也不时地抽上那么一两下。整整十小时的高精密伤口缝合,即便有七级能力做底,依旧累得不轻。
卡洛儿和白晓静一起泡了个熏衣草浴洗去一身的腥味。收拾好自己,回去时,两个军医正在笨手笨脚地喂养那三个孩子,这行人虽然累但都很高兴。因为这被他们拯救回来的生命,是他们骄傲和自豪的源泉。所谓医者,当以患者性命为首。
哺喂和分班流程很快下了下来,每班三人,其中一人为医师资格拥有者,两人为护士资格,一共四个班,每班六小时。
正计划着,厨房把庆祝生产的红豆饭端了上来。
这些红豆和大米是布拉罗的族人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储备。经过三个小时蒸制,红豆已经成为类似羊羹的食物,即便是牙齿全无的人也能顺利吃下。
新世纪由于生活困难,许多人都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这些人不到三十岁就开始掉牙。而年轻人,因为总是咀嚼粗糙的食物,他们的牙二十岁以前就磨损得非常厉害。
这一夜,所有人都得到庆祝生产的红豆饭,不分种族与信仰。那些彻夜不休的祷告人群,现在全都在载歌载舞。虽然这些人都清楚地知道,布拉罗的孩子和他们没多大关系,也不他们的族人,但无可厚非的事实是,他们都是人类的孩子——人类之子。
再也没有有什么财富能超过这个,再也没有什么言语比他们更加打动人心。
拉玛努贾姆正对着东方而跪,那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再也没有谁比他更加激动,在此之前虽然知道妻子肚子里孕育着孩子。但恐惧和怀疑却象毒蛇一样撕咬着他,即便亲手摸到孩子的蠕动,看见他的呼吸依旧只是撕咬。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面对。随着孩子一天天的张大,毒蛇也跟着一天天地张大,最终成为吞噬人性的巨兽。现在,虽然是午夜,但拉玛努贾姆有种错觉,自己似乎能看到那条名为恐惧、妒忌和猜忌的蛇已经在烈日之下挣扎着、扭曲着直到永远消失。
拉玛努贾姆知道布拉罗能享受的待遇,他的妻子同样能享受,聚集地每个女人都能享受。白晓静会为所有的孩子付出一切,她能给的一切。因为人类之子价值无穷。
而这个孩子和那个孩子之间,这个人和那个人之间本来就不该有别。
“知道吗?在以前,每每看见孩子就会害怕,我总是想,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会死?他虽然今天挺过去了,但明天他就可能停不过去。而我自己呢?虽然今天成功活下来了,但明天还能这么幸运吗?”拉玛努贾姆抹着眼泪水。
“别想了,以后都能活,每个都能活。”拉赫曼说,最近他已经不玩蛇了,而是改做藤艺,那活没风险而且适合老人。“等你的孩子出来,我编张小榻给他,不收你钱。”
拉赫曼已经不想奢求自己的孩子了,很多年前他就被期望和恐惧彻底打倒,至于希望和勇气什么的,就象他在四十五岁以前就被贫穷折磨得掉光的牙齿一般,早就没了踪影。
取了一把红豆饭放进嘴里,很轻松就吃了下去,现在他已经离不开聚集地了。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拉赫曼不知道离了这里自己还能到哪里去找炖得这么烂的饭菜。
……
董睿坐在房里,一丝不苟地抄写,厚厚的纸页在他脚边堆积成山,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门口没有上锁,但他已经失去走出去的勇气。
作为一名二级别文明公民,董睿当然知道什么叫做谋逆大罪,那是可以砍完个人再砍全家的重罪。人类一旦什么都没了就会变得特别识象,近十天来,他一直那么抄着,极少说话,吃得极少,仿佛要把一生的力气全都消耗在书卷之中。
门外响起了如雷的欢呼,他知道,必定是布拉罗母子平安了。内心里隐隐觉得一松,虽然和他没多大关系,但董睿的肩头微微一松,仿佛巨石落在了地上。
“白殿下真是能干,那样的孩也就救活,真是不敢想象。常听人说,头胎出三,阎罗索命,没想到她竟然能从阎王那里夺人回来。”
门外传来女子唧唧喳喳的声音,两个一名中年女子和一名年轻女子端着庆生的红豆饭走了进来。食盒里除了一碗大约二两的红豆饭,还有三碟小菜外加大约一两白酒。
酒用温水烫着,是上好的米酒。
这酒平时都没,应该是女子悄悄给自己塞进来的,也许是她们用自己的工资给买的。
因为之前董睿曾有绝食的先列,两个女子放下酒食物并未离去,而是取了手工,但在屋子里穿团在屋里做着,等他吃完一并收拾了去。
“真是不好意思,劳两位姐姐辛苦了。”董睿鞠了一躬,端了食盒,吃得比女人还要文静。几天以来他不光瘦了许多,还憔悴了不少。见到最爱的酱黄瓜,心情不由大悦。
二级文明的人,牙齿状况比一级文明那么好一点,但依旧饱受各种牙齿疾病困扰。
“哪里的事,您是高级知识份子,人又好,总讲故事给姐妹们听……大家都盼着你……”两个女人唧唧喳喳地用毛线勾鞋,那种鞋不能穿出房间,但胜在舒服。
董睿看了看自己脚上有些破损的靴子,这种用厚皮毛做的靴子春天穿不再合适了。
“为什么要这么高兴呢?那是别人的事,又不是你们的事,那是别人的孩子又不是你们的孩子?为什么要这么高兴呢?”董睿低着头问。
“可每个人都要经过那劫啊,即便自己不经过,我们的家人或朋友,或是在工作上有关联的人,哪怕只是匆匆一面之缘。一想到那人会受苦难甚至会死去,难道不会难受?我们都是人啊,她或他们都是人,医疗技术好了,无论男子还是女人都会受益,为什么不高兴呢?”
年轻女子惊讶地问。
董睿一句话也答不出来,这种以物种而非民族和国家的立场,的却叫人难以回答。
年轻女子将手中的黑鞋子收了尾,然后用绿色的丝光线在上面绣竹子的图,董睿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做鞋。她们都在给自己做鞋。这就表明白晓静没有把他曾经干过的坏事说出去。
她还顾忌他的面子。
“一个人作事,也许没那么多原因和讲究,大家都好,自己才能好。草原肥沃了,生活在上面的人才会幸福。”董睿的泪掉进酒盏里,他将那杯温度正好的酒一饮而尽。
妇人之仁,随后董睿哼哼了两下。
……
白晓静坐在董睿对面,一页页翻看之前要求他抄写内容,房间内除了烛火燃烧的声音什么也没有。整个过程翻阅过程中白晓静除了对内容提出异议,其他的话一句别的话也没有多说。而董睿也很懂得起的什么也没有说,他甚至不敢问关于儿子和老婆的事。
风从门缝里吹了进来,烛火摇晃着发出劈啪的声音,这种用兽油为蜡,枯草为芯而做出的蜡烛燃烧是有气味和烟雾都很重,不过好在光线够足。
“等以后楼房修好了,风就不会跑进来,到时候电灯一用,就再也没有这种味道了。”白晓静条了挑烛芯,把上面的黑渣清掉,让烛光更亮一些。
董睿原本就低埋的头埋得更低了,若不是他,这一切会更早一切到来。
“你看上去蛮聪明,他们给了你什么样的许诺,让你失了心性?钱?权?又或是因为我是女人?”白晓静的语气变得可怕起来。
董睿低着头落泪,一字不发。白晓静又问了一遍,看来是一定想知道。
“他们说让我做这里的主人,他们说让我成为贵族,真正的贵族……他们甚至会给我艾塔的居民权……我可以脱离现在的生活,我可以……”
“他们还许你三妻四妾对把?”白晓静火气冲冲地打断了他。“为什么跟我就不叫贵族,为什么非得和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混?只因为他们是男子吗?别的不说,你见过有让书生掌管城市的先列吗?你就这么信他们?艾塔的居民权?你知道艾塔的情况吗?”
艾塔的居民权分为两种,一是只给三级文明公民的正式居民权,称为三级一星居民,另外一种则是给一二级文明国度公民的临时居住权,这些人又被称做游商。每年,海量临时住客将艾塔富裕产品卖到全世界,也把全世界的资源运回艾塔。
栗腹、栗耀、巧笑娘都属于此列。
白晓静将巧笑娘的牌子拿了出来,那是艾塔临时住客的身份证明。她曾从那三个逗弄她的男子那里得到第一枚,随后那牌子被巧笑娘拿去换了现在这枚。
牌子正面是艾塔城市标记,扬帆出海的船,背面则是两片花瓣夹这一颗星星,这说明巧笑娘的等级是二级一星。随着贡献的增多,临时居民可以提升自己的星级,从一星到五星,各自对应不同级别的特权,但所谓特权只不过是可怜的那么一点点。
二星有权力击杀一星,仅此而已,这些人在升到三级以前甚至没权利居住在艾塔。
唯一的希望则是,牌子上星数量到达五以后,他能进行一次选择,是在本阶级做个土皇帝还是提升自己文明等级,到上一级文明去做个一星市民。
“这些牌子,男的是绿叶,女的是花瓣,除此之外再无身份证明,这就是说这牌子可以是正当途径得来,也可以用杀人越货得来。艾塔只不过是需要廉价劳动力为自己服务而已,它甚至不在意谁为自己服务。您认为,多少人会为了成为土大王而大开杀戒?”
白晓静淡淡问,董睿打了一个哆嗦,他哭更厉害。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能能在那些穷凶恶极的人面前保护自己?
“生也罢死也罢,这都是命,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想去,是我自己。因为艾塔就这么迷人,全世界都为它倾倒,为什么我不可以?”有些梦,经过数代累积,数十年渴望,放弃已经不可能。为了达到目的,有些人甚至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白晓静想到了秋曾经说过的那话,他说让整个世界滚蛋,别干扰他用自己的方法踏入地狱。地方主义、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宗教冲突……还有哪个地狱能比得上这世界?
董睿又哭了一会儿,情绪稍微平缓。“给我讲将嫦娥的故事吧,那个嫦娥哥哥是怎么来的。”他抹了眼泪道。
顺着白晓静的目光看向窗外,卡洛儿正向下离开,应该是卡泷醒了把她替换下来休息。见到这情景,他知道,那三个孩子应该是状况不错,否则卡洛儿不可能跑下来休息。
“可恶,我到底高兴个什么劲,那又不是我的孩子。”董睿埋怨道。
“不,你应该高兴,因为他们和你和我一样,都是人类之子,一同进化数亿年的同类,生存战场上的战友。面对可怕的自然或是变异兽时,我们是同一种族,唯一区别就是肉老一点或嫩一点。面对三级文明时你和他和我都只是猴子,区别只在于公猴子和母猴子。面对二级文明进攻时,我们则是同一国家,是同胞。”
董睿听了这话,笑得格外讽刺,人类之子?他不相信人类。
“讲将嫦娥哥哥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