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容亲王娶了白晓静,莫容氏就会成为容家庶女,那么她嫡妻之位一样不保。
容亲王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莫铎,一句话也没说。
就在这时,外来传来通报,离家来人了。这位向来以爱闻名的离家二爷带着他的幕僚齐刷刷地进来,只是外面的动静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莫铎打算和这盟友打个招呼,经过三月中旬那战,莫离两家现在的关系,非常不一般,也许就快涉及儿女姻缘了。
所以,莫铎起了身打算去迎。
谁知他刚刚立起的身子竟然僵在了那里,不止莫铎,容亲王、莫容氏……整个会场所有的人全都僵在了那里。那是因为离郡王的弟弟,鹰的二叔,离辰竟然挽着他的侍姬进来。
按常例,有资格和夫主一同从正门进入的只有也唯有嫡妻,但他竟然带着侍姬进来。
他竟然带着白氏庶女进来。
这不是对整个会场的亵渎,对所有人的蔑视吗?
一时间,所有的厌恶、憎恨、猜测、妒忌以及欲全都中止了。就象被人按下了时间终止按钮,这股异常甚至影响到歌舞伎的表演。
“你这没规没矩的家伙,竟然将那肮脏下贱之人带到这里来!你是想挑战这里所有的人,小子?还是脑子被那贱人给迷昏了?忘记了身份。”顽固派的老头子们立刻叫嚷了起来,以他们的顽固,如何见得这违背礼法的事。
只可惜离辰根本不吃那套,离辰虽然是家中老二,但由于是第三任续弦出的遗腹子,因此比鹰的父亲足足小了三十五岁,他甚至比鹰还要小两岁。
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道,“轻声些,大众喧哗很失仪态,你可知道在陛下面前喧哗是何等罪过?”他径直走到鹰和李芨臣的席位前,“真是希奇,亲王旁坐的竟然不是殿下。没想到固守礼仪的李大人竟然如此僭越,陛下的位置您竟然想坐,真是大不逆啊。”
离辰摇头叹息道,李芨臣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抹了锅灰还黑。
鹰条件反射似地回答,“殿下喜欢静。”他关心李芨臣的程度更甚于萍。
离辰对着萍拱了手敬礼,他拉着离白氏的手转向白晓静,“陛下的侄女,殿下的族妹就要为我添丁了,而且还是一胎三个。今天既是殿下的大日子,也是我离家的大日子,所以,我怎么也忍不住想要将这大好的喜事告诉殿下。喜事从来得成双。”他喜上眉头道。
接着他转向容亲王和莫铎,又一拱手道。“离辰无福气,至今才获子嗣,原想着这孩子日后必定孤单,可听闻平原爱妾,亲王属下曹参事家中也有同样的喜事,这可真是喜事连连。我的孩儿有了这么多族胞,日后想必不会孤单。”
说到这里,他的嘴笑得再也合不拢。
一旁有人小声嘀咕。“激进派?直接叫白派得了,个个都被那姓白的小妖精给迷糊了去。”一旁有人小声嘀咕,但这声音小得几乎没有人听见。
李芨臣的脸色刷地变了。“好个目中无人的狂妄之徒,随便找只猫猫狗狗就想要攀上枝头?”李芨臣一声冷哼。几乎所有支援白晓静的大臣,不管文官还是武官,家里全都有白氏庶女,这些女人不光生得花容月貌,而且格外得夫主欢心。
他不敢想象,等这些女人肚子里的孩子爬出来以后,整个国家会变成怎么个模样。
对着一边点了点头,户部尚书举了打厚厚的书页上前。
李芨臣将那书页举起,然后展示给众人看,原来那竟是离家和博家的家谱。
“老臣连夜翻看,未曾发现此两家族从有白姓姻亲,不知道陛下从哪里找了个姓白的女娃娃冒充皇嗣。不知道离郡王从哪里找了个女人,冒充陛下的族亲。”
这人傲慢道。
整个会场气氛刹时变冷。
白熙泰擦擦嘴道:“老臣有一女,族中众人皆目睹她降生,但族谱上从来没有她的名字。”
他轻松道。
所谓族谱,记载的都是有份量的男子血脉,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上去,比如男子的姬妾,以及姬妾的孩子,她们都没有资格。萍的母亲只是婢妾,即没名分又没亲故,上不了族谱是自然的,甚至她出生的家庭,她的身份,也查无出处。
因为连连战乱灾荒,全国范围内的人员流动频繁,户部并没有能力收集齐全国户籍。
所以,白姓随便哪里都能添加进去。
门外走来一男子,此手手牵上柱国将军,也就是贾太傅的独女入内,一入门就对着萍行了大礼。“没错,陛下的母亲,白氏,我与她曾有婚约在身,这一点我可以证明。”
听到此人的声音,萍面具般的表情终于有了波纹。这个母亲最爱的男子,为了她和她的母亲抛弃原姓入赘贾家,尽管一切都太迟,但却是她目前最稳固的力量。只可惜——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那姓孙名子的家伙。孙氏贾黎。”有人唾弃道。
上门女婿在澹台非常受歧视,无论贾太傅如何提拔,这人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贾黎的手被妻子捏得发疼,他一句不发,莫铎起身将他迎了过去。他邀请对方与自己同席。和人口水从来不是莫铎的做法,平原王的脾气向来以直接端人老窝为主。
贾黎对莫铎一拱手道:“您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人逢喜事果然精神好。”
李芨臣一掌拍到案上“胡闹,即是皇家血统为何姓白?简直是荒唐。”所谓封建家族就是男权家族,男子的权力和血脉是整个家族谱系乃至民族的基石。至于女子,尤其是姬妾,她们只是男子用来满足自身的妓,家族繁衍子嗣工具,甚至是权钱买卖交易的筹码。在男权社会子随母性这种情况,和叛祖逆宗一样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恶行。
李芨臣狠狠的唾了贾黎一口。
“老臣有一不才弟弟,名白熙民,曾与陛下有过一段恩情,陛下为报这段恩情,也为体恤老臣那无后便故去的弟弟,降下恩泽将公主命名为白氏。所以公主姓白。”
白熙泰开始遍故事,以他的经验,白天和黑夜的转变,不过是一念之差。
李芨臣看看鹰,他是一个不会撒谎的人,但白熙泰的话并不是完全的谎言,真假交错,让他很容易对付。反正,李芨臣信了,所有人信了。
横竖白晓静只是个就连祭祀也不能参加的公主,又不是王子,送了就送了吧。
可就在这时,女宾区传来打骂声。“贱人,你只是个奴,夫主叫你陪谁,你就陪谁,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酱油派官员中的一人,正在抽打她的姬妾。
这男子相中同僚的一只鼻烟壶,而对方要接她爱妾把玩几个月。这是一笔愿打愿挨的生意,除了那名身怀有孕的妾室谁都同意。
只除了她。
那女人一手捂着肚子,她大约有四个月身孕,羞怒交加。“妾身虽是姬妾,可好歹也出自王公之家,这腹中孩子可是你的骨血,你怎么能把他一并给送了人。”
交易双方虽然说是借租数月,但一个女人活到孩儿的娘的地步,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花费珍玩将她租去只是为了喝酒聊天那么简单。而且以男子肚量,她知道,自己若是被人碰过,她和她的孩子也就算都完了。即便是被强迫,夫主不会原谅她,到时候只怕是两边都嫌弃。
“对不起,你母亲只是王公宠婢,母奴婢,女奴婢,子子孙孙皆下贱。别忘了,你只是个侍婢而已,你的位份只在我允与不允之间。”
男子毫不在意地抽打,又过了一会儿,大约是打累了,见过去的爱妾,现在的贱婢依旧不肯松口,挥手换来两个随从。“拖下去,随便找个地儿,乱棍打死。”
他对自己丢失的颜面感到遗憾。
那女人就那么在众人面前,被她的夫主下令拉出去杖毙,整个会场好几百人,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阻止。尽管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但妾的孩子从来不被夫主当人。
听到这里,萍的脸又白了一分,她知道那人不过是在借机讽刺她和白晓静。
忽然间萍明白了旁观者为什么沉默,无论是顽固派也好,激进派也罢,又或是酱油党,他们全没有阻止。这些男子,他们想要得到白晓静以及妻她因该有的好处,但却舍不得妻她。他们只是想妾她,甚至只是姬她而已。
因为白晓静不顺三从四德,因为她没有小脚,因为她没有奴性和妻性,因为她抛头露面,因为她竟然胆敢和男权叫板。
就在这时,铁锈城城主带着他的姬妾鱼贯而入。
……
“既然大家是为公主殿下的终身而来,那就不要谈风月以外的事。”
这男子拍了拍手,场中歌舞伎四散开来,她们分散到每一位大人身边进行侍奉。如果他对她满意,她还在在散席之后,在更私人,更隐蔽的地方对他进行侍奉。
当然,被歌舞伎侍奉的只是低级官员,上层的,则有城主的姬妾侍奉,这些姬妾若是官员满意,只需要支付对等代价,甚至招呼一声就能领走。
莫容氏平淡地看着莫铎将一名最多十四岁的少女搂进怀里,她的年轻,让他痴迷。
大家族的妻性教育使得莫容氏特别大度,若学不会对丈夫的胡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做得嫡妻。要知道莫铎院子里至少有三位数女人,虽然老的源源不断地离去,但新人也源源不断地加入。她没那么也没那么多精力多时间去斗。
眯着眼睛瞧了贾黎身边的贾氏,离郡王身边的离白氏。
三个女人眼睁睁地看着相公高高兴兴地把玩新宠,他们一边享用美女在怀的快乐,一边谈论该谈论的事。由于连连战事以及天灾人祸,许多国家,许多文明,人类自然出生率只有死亡率的一半。所以,生殖崇拜正在悄然抬头。贵族男子的公开发情行为,被认定为高雅和得体,他们是在为国家和民族贡献高贵血脉。
至于姬妾,那是她们的本分,弱者的本分。
……
“一马不配两鞍,单牛岂有双车并驾?……”
场中女子咿呀呀地唱着《秋胡戏妻》的台词,这是一出传统贞节观艺术化体现后的戏剧。剧中秋胡新婚才三日,即被征召入伍,妻罗梅英在家含辛茹苦,侍奉婆婆。财主李大户倚势谋娶,遭梅英拒绝。十年后,秋胡得官荣归,在桑园相遇,竟逗弄梅英。梅英发现逗弄自己的竟是盼望多年的丈夫,顿感羞辱,要求离异,但迫于婆母之命无法离异,最终只得投河自尽。
萍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那些人在借戏剧耻笑她。即便是被丈夫逗弄了,也要以死明身,方能够符合男权社会主流文化对女子的要求。他们是在耻笑她竟然被许多人使用过竟然还不去死。那些人在大张齐鼓地逼宫,他们在逼她去死
……
白晓静捂着汤婆子舒舒服服地睡了三个小时,中途被吵闹声惊醒过一次,但由于太过疲惫,几乎是马上,她又进入了睡眠。模糊间听见女子抽泣声,但不是萍的声音。
醒来时已是凌晨时分,整个场所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甚至就连萍也不见了。
刚推开屏风,白晓静就跌回躺椅。
只见场地正中豁然放着一只巨型蒸笼,那名给她递过汤婆子的姬妾现在就在里面。这女人被人以铁丝捆了四肢,团成大闸蟹的形状,就象大闸蟹一样被人活活蒸熟。
她的身体除了头部还算完整,其余部位只剩骨架。也许,是为了让人更好地欣赏她临死前的痛苦,蒸她之人细心装饰了她的容貌,并将她的发梳得端端正正,装饰得比她身前还要华丽。
白晓静只觉得心脏一阵抽搐,什么人能在一城之主的宴会上蒸了他的妾室?
除了他本人,还能有谁?
“这人是谁?所犯何事,竟要如此作践她。”白晓静抓过一名仆人。
笼中之女是三年前城主重金购回的妾,出生书香门第,为了俘获她城主颇费了一翻心思。但今日宴会,城主令她解衣娱宾,这妾竟然不肯,所以被脑羞成怒的城主当场推出去蒸了,要她以肉身偿还自己的逆德。
那仆人言谈之间颇有怒意,却是向着那妾。哪里有女子不从夫主命令的说法。
食主之食,着主之衣,拿主之奉,岂有不从主意?
刚走两步,又被吓一跳,只见那宴会场大门之上,一左一右分别钉着两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应该是对双生子。她们的死象不如前者考究。这两人批头散发,面容狰狞,一柄长枪将她们钉在墙上,鲜血在她们身后画出长长的图案。她们是被人活活钉死在上面的。
拧来先前仆人又一翻询问。
这两人是城主半年前买回的宠姬,今日宴会,城主令她们侍奉某位德高望众的大人,但这两人去却私自对风流才子黎立送笑,所以惹怒城主,被钉死在这里。
“城主大人一口气钉死了三人,难道诸位大人就没有异意?”白晓静吸了口气问道。
几乎是立刻,她收到一群看妖怪的眼神。
封建时代,男子或男子家人杖杀宠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是从旧世界到新世界,从民间到皇室都有的习俗,再正常不过的习俗。大凡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一辈子若是不虐杀一两个姬妾,简直不好意思出去见人。哪里有异意不异意的说法。
白晓静清楚地听见,有人在议她不知道礼法。
华夏族的姬妾制度,人类历史上一大奇观,这种极度没有人性、极度残忍无情的制度使得生活在里面的女子,全都成为男子发泄性欲的对象和生育工具,她们只不过可以任意处置,甚至杀死的牲口。如同栏中圈养的猪羊鸡鸭一般。
比如严挺之宠爱妾姬玄英,其嫡子严武非常不满,趁玄英熟睡时用铁锤把她的头打碎。严挺之不惩反赞,夸耀儿子小小年纪便有杀人勇气,日后定成大事。
比如南宋时名将杨政,虐杀姬妾为家常便饭,史书记载:“姬妾数十人,皆有乐艺,但小不称意,必杖杀之,而剥其皮,自首至足,钉于壁上,直俟干硬,方举而掷诸水。”直吓得幕僚口不能言。
不光妾室如此,甚至就连正妻也不能免俗。
比如汉武大帝的“欲立其子,先杀其母”。
比如汉司马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记载吴起杀妻子求将的过程。
“吴起者,卫人也,好用兵。尝学于曾子,事鲁君。齐人攻鲁,鲁欲将吴起,吴起取齐女为妻,而鲁疑之。吴起于是欲就名,遂杀其妻,以明不与齐也。鲁卒以为将。”
比如猎户刘安,杀妻做菜供刘备食用。
至于另外一些杀妻表忠,杀杀妻飨士的男子更是数不胜数。
虐杀妻妾,在人类历史,至少华夏历史上从来就不是新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