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千只鸭子象吸尘器一样吸取蝗虫时,离商队大约二十无公里处,秋被一块腥臭的腐弄醒。
严格意义上说,这并不是肉,而是一块内脏。食用内脏较之肉类有更高几率会感染上寄生虫病,尤其是生食。但秋已经没法选择,他紧紧抓起腐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相对那些有可能发生在未来的危险,眼前的,可怕的饥饿反而更加可怕。
经过整整三天三夜的折磨,他已经完全没有体力可言,秋必须为逃跑积攒体力。
至于日后有可能发生的危险,还是等到日后再去考虑吧。
“瞧那猴子,吃得多开心啊。”有人吐了口水过来。
秋扭头看了看那人,这人脚上穿着白晓静送他的袜子,腰上扎着她为他做的绣花腰带。他的心和眼都被愤怒染得通红,但,只是拼命的吃,拼命的吃。
因为,无论逃跑还是复仇,都只有活人才能完成。
只有也唯有,活着的人才能最终胜利。
秋相信自己能够取得胜利,他要活着走到他女人面前,他还有很长的几十年要和白晓静一起度过。
恍惚间,秋想起那个总记得他口味的人,白晓静,她总在每一个清晨为了煮上浓浓的粥,她总在自己需要外出的时候,起身送他,无论夜有多深。
她总是说:“路上请走好。”
她……
另一边。
即便是最老的人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夜晚不再是静谧和沉静的象征,反而是杀机四溢的站场。
视线所及全是超过一人高的杂草,成熟而且饱满的草粒在夜风吹拂下波涛般地涌动,飞扬的草叶将各种愉悦的信息带远方。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虽然受辐射影响,这片生长在旧世界钢筋水泥残骸上的生物和旧世界植物有着本质差别,它们大多数能毒死大象。
但,它们依旧是支撑整个世界的基础食物。
猛然看去,翻滚的草浪中完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但将镜头拉近却能发现许多细节。
草丛深处,原本应该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两盏深幽的小灯,并随着一定轨迹运动。这是群体夜行猎食者——草原狼的眼睛。
草原狼家族一共出动了二十五头成年成员参加此次行动。
这些被称做草原狼的大型食肉比起他们远在地球的表亲体积大上至少一倍,体重超过一百公斤,也更加聪明强壮。只可惜因为随处可见的高浓度辐射和高强度的
生存竞争,它们的外表早已和这世界一样班驳。通过裂开的外皮以及和草木摩擦时连皮带肉掉下的皮毛能看见完全腐坏腥臭的组织。
二十五头成年腐狼,在这个群体居住为主流的世界里,这样一只小队脆弱得几乎无力猎捕大多数象样的猎物。于是它们象旧世界的祖先们一样,大多数时候靠植物性食物以及草鼠,少数时候吃腐烂食物,比如尸体为生。
狼群逆风而行,追随风中的血腥味而去,但在目标近到咫尺时,这些被饥饿逼到生死边缘的野兽纷纷四散逃亡。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
博矢和鹰并肩前行,从他们狼狈不堪的外表上可以分析出,他们的差事并不轻松而且还不顺利。
在过去整整四天内,这两人造访了整整四个部落,这些部落无一例外地表现出对事件毫不关心的冷漠态度,其中有三个部落对博矢和鹰使用了暴力进行驱逐。
鹰知道这些人和南风部落的顾虑一样。
他们顾虑那些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去沤,却还没来得及收集处理的麻,那是他们能否成功越冬的重要物资。除此之外,他们还担心这是窥视自己猎场的人想出的诡计。
他们怀疑某些不怀好意的部落会趁机会抢夺他们的狩猎场地,抢占他们的狩猎位置,使他们无法从动物迁徙中,狩得足以维持部落继续生存的食物。
这些挣扎在严酷生存环境中的人,完全不关心即将有什么样的命运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们疲惫的身和心完全经受不起任何考验。
要知道在这样一个异常艰难的地方,生存本身就是一种残酷。
所以,无怪乎他们容不下一丁点改变与异数。
所以,鹰完全不在乎他们对自己的行为,那些施加在身体上的暴力,很久以前就不能伤到他。虽然那些拒绝依旧残酷地撕伤了他,不过,这不是大事。他理解他们。
在过去一生中,鹰比任何人更加了解这些部落。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
鹰的额头高高肿起,那是一发擦着脑袋打过去的子弹,也许对方真的想要他的命,不过那不是大事,毕竟他还活着。他的嘴角高高肿起,另一发子弹打中他的肩头,让那里血迹斑斑。不过这些也不是大事。
鸟枪的伤害本来就非常有限,它们杀不死能力者。
鹰扭过头去看身边的博矢,这个瘦高的年轻男子现在满脸苍白,正捂着胸口吸着冷气。
“要紧么?”他问。
博矢没有回答,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他身份的关系那些人并没有怎么对他。他们没有对他开枪,没有用向对付鹰一样,用拳头招呼他。
但是——
博矢狼狈得快要哭了,他的身体僵硬,无论马匹多么颠簸也绝不肯移动上半身。
“你就这么伤心?”鹰问。
博矢点点头,有些事在他人生中属于从未经历的头一次。
“有烟吗?”博矢伤心地问,但决不肯把头扭一下,因为,在他另外半边脸上布满了女人的巴掌印。
被女人如此凶狠,不留情面地抽耳光,这在博矢人生中绝对是独有无二的经历。
鹰突然笑了,“没有。”他回答。
但这个短短的五个字,让他觉得彼此间的距离猛然不再遥远。
“你完全没有必要在意,知道么?有个女人曾经这么形容巴掌印,她说那是花儿朵朵。”鹰说,这是他有生以来很少说出的长句之一。
博矢楞了楞,好象在消化这句话。
“花儿?”他喃喃道,然后笑了。
“那个叫白晓静的姑娘真是神奇,被她这么一说,好象挨耳光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了。”
“花儿朵朵?”他又重复了一次。
在很久以前,也许可以追踪到核战以前,由于环境劣化,这世界已经容不下大多数娇嫩生物。比如花。所以,爱好猎奇的贵族们把它们当作本阶级特权。
所以,这是一个令博矢愉悦的称呼。
这让他想到了盛开在家族温室中,那些娇艳欲滴的玫瑰。
“兄弟?谢谢你。”鹰说。“受了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屈辱,却依旧没有动武。所以感谢你。”
博矢低了头,没有发音。
“能问问么,为什么你对这事这么在意?这些原本和你没关的事。”鹰继续问。
“不,这有关。”
博矢抬起头,眼里里露出坚毅以及痛苦。
“我的家族曾经拥有几个部落,在另一处地方,我小心地,谨慎地经营他们。为了获得更长远的利益。但是他们灭了,因为我和我的家族。”
“因为暴力?”鹰问。
“因为钢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