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被关在一间大牢里,俞文照居然全不放在心上,把手上的那环扣足有手指粗细的链子拿了玩,敲着脚镣的钢环发出叮叮地响声,俞文照居然还听得极是有趣。
那元将也着实是怕着落在丁七郎身上的几百万两军银要不回来,虽然捉住了丁七郎,也就不敢轻易地得罪他。杀一个把汉人那根本就是小事都算不上的一点点鸟事,但几百万两银子在皇帝眼里那也是一件大事,权衡轻重之下,那元将也就忍住了气。
晚上果然三个元兵送了好大一个大托盘的熟肉来,足有三四十斤,还有两坛子酒。
俞文照像是八辈子没有吃过酒肉一般,眉开眼笑地爬过去坐在地牢青石板上拿起一块拳头大的肥肉就往嘴里塞:“你们三个,来,吃点罢!不然被老子吃光了你们就只有饿肚皮了,真想不到在大牢里比外面好得多了,居然还有这样多的肉吃,就是这帮鞑子跪下来求老子,老子都不出去了。老丁,你真不来吃?你不来吃——我们三个可就吃光了啊!”
王砍笑了笑:“丁七郎,来吃点罢!这肉还真不坏!”
丁七郎虽然肚子里憋着一肚皮满满的大气,但却不敢不听王砍的话:“是,老祖宗!”
丁七郎也抓起一块肉,他只剩下了一条手臂,元兵们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了把他的手用粗链自手腕以上都缠了绑在身上,瞪了俞文照一眼,右手轻弹,那肉已是向天上飞起,他恨恨地狠狠把那肉就接到了嘴里,仿佛他不是吃的别的,正是吃的是俞文照身上的肉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俞文照笑了,道:“这就对了,你们三个给老子听着,老子叫你们做什么,你们照着做就是了,老子又不是给你们找了个八百斤重的大肥婆来嫁给你们,板着脸干么?”
丁七郎想要发作,但却看见王砍和不要脸一声不出,显然是心头早有定见,他人看来虽是鲁莽,但却最心细不过,心思一动,已是知道了俞文照跟十二恶人相处数年,相互之间早有了默契,虽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却也必然有其深意,先前心头的闷气一扫而空,于是也不作声,看着三个心安理得四平八稳地大这枢密院大牢里呆着,自己也就理直气壮地在这里头吃喝拉撒睡了。
第四天,那天的那元将又带着兵来到了地牢,喝令元兵把守在外,自己却打开了那牢门的铁锁,走了进来,看着四个人道:“四位,小将奉枢密院令旨,叫我来先问问你们,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你们若是肯交出来,以壮士的身手,小将敢以全家性命担保皇上赦免你们的罪过,还要重用。”
俞文照道:“不关我事,是那姓丁的坏蛋抢的你们的银子,你问我也没有用的。官老爷,你放了我罢!”
那元将笑笑,他虽是说的是四个人,但眼却只是看着丁七郎。
丁七郎怔了怔,随口道:“银子么?自然还在的,但是么——”
那元将连忙道:“怎样?”
丁七郎想了想:“我真不想交出来给你们,你们那些银子不也是从宋朝抢的么?怎的就不许人家抢你?”
俞文照却叹了口气:“老丁呀,你这就错了。”
那元将听得一怔,丁七郎也看着俞文照:“老子哪错了?”
俞文照笑道:“这你还好意思问么?明摆的,人家能从宋朝抢过来,那是人家势力大,抢过来人家还有命用,但你就手下那些人,一时半会地被你弄到了手,人家总还有本事要回去的。这世上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有拳头,那才是最硬的道理。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还给人家才对!”
那元将也听得呆了,他实在想不到这心肝全无的少年竟会说出这样通透的道理,一时间连自己想要说的话也忘了,只是看丁七郎怎样反应。
丁七郎瞪起了眼:“你说得轻巧,当时可是老子带着人在拼命,怎能就这样轻易地把到嘴的银子吐出去?”
那元将冷笑一声:“你若真是要钱不要命,那小将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俞文照连忙道:“慢着!谁说没有办法可想的?”
丁七郎怒道:“反正老子的银子不可能再吐出去,有什么办法你说!”
那元将也冷笑了:“四位可真是打定主意了么?”
那元将眼光森然,道:“枢密院的旨意可是说了,你们真不交出银子来,那就立即斩首!”他实在是想不出王砍和不要脸是什么来历,怎的一直都没说话过,本来他还当那少年是个糊涂蛋的,但听了他说起话来竟也是有理得很,也拿不准这四个人是什么关系了,他杀气腾腾地说出话来,竟见王砍和不要脸还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丁七郎那神情倒跟听见集市上老太婆讨价还价一般的无动于衷,俞文照虽是双手乱摇,但也没有半点的惊惶,看来看去,倒好像自己说的是要砍的不跟他们相干的人的脑袋一般。
俞文照双手乱摇:“慢着慢着,要银子还不简单么?区区几百万两银子,虽不是小数,老子也真没有看在眼里的,你急什么?脑袋又不是韭菜,砍了就真没了。”
那元将再也想不到俞文照竟是这样口气,若要拿了他的话当放屁,但却没见其他三个人面上有一丝嘲弄的神色,想要当真,却再也信不过眼前说这话的会是十八九岁一个少年人。
那元将不觉放低了声音:“那你说怎样?”
他连自己都想不到自己竟会说话得这样和气法,也是呆了一呆。
俞文照大笑:“你真要银子?”
那元将险些气得发昏,若不是因为他也是功勋大将,这次丢了这么多的军银饷项,再有几个头也被枢密院砍了,哪还能此时戴罪立功,那元将冷冷地道:“你说我想不想要?”
俞文照歪着头道:“你自然想要的,不过我有好几个几百万两银子,你想要哪一份?”
那元将听得怔了一怔,再上上下下看着眼前这在右耳畔还别着一根鸡抓骨头的少年,他分明实实在在地看不出这少年怎么可能有几百万两银子,冲口就道:“只要能把你们夺去我上次四百万两给我,我才懒得管是哪一份!”
俞文照神情一下子就冷肃了下来,看着那元将道:“你若真是想要银子来交差,那你就必须要听我的!”
那元将吃了一惊,再看看其余三人,俞文照冷笑:“你看他们没有用,我才是老大,一切都是我说了算,要不你问他们!”
那元将这才真的大吃一惊,过了半天,才又仔仔细细地看着俞文照,只见俞文照一身衣裳面料华贵之极,却脏得不比才从和着猪屎的泥泞里爬起来好多少。全身上下只有一顶才买的狐皮帽子勉强能算是干净的,但耳边却插着一根油鸡的腿骨,脸上更是足有一个月不曾洗过了,满是泥污,看了半天,俞文照冷冷地道:“你看够了没有,是不是想要我做你女婿,看得这么清楚?”
那元将实是有八成信了俞文照的话,却又实在是难以置信,转头去问丁七郎:“他说的是真的?”
丁七郎没好气地道:“是!”
那元将又把眼光转向王砍和不要脸,王砍脸上木无表情,明明在关押众人之时把他们身上的东西全都搜光了,不要脸手上却又不知从哪里居然弄了一把小刀,拿在手里削着一段不知哪里来的木头,虽有镣铐束缚,不要脸的双手竟然灵动如常,虽不知他削的是什么,但那元将看他每一刀下去,竟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人每一刀都是恰到好处,力道没有半点的多余,也不曾欠缺一丁点,看不要脸削木头,他竟然比看什么都有趣,眼光一时定在不要脸的手上,再也移转不开来。
俞文照冷笑:“你看得出他们就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么?”
那元将这才一怔:“你们中原武林有名的人物我差不多全都听过,但却没听说他们三个的一点点叙说。”
俞文照冷笑道:“你识得他们?你知道他们三个人是谁么?”
那元将也冷笑了:“双龙山庄的高氏兄弟是两个人,他们三个却决不是亲兄弟,这我总看得出来!”
俞文照眉头一挑,想要发作,却又忍住了,淡淡地道:“你以为中原武林就他两个王八蛋是有名的人物?”
那元将本不想再说话的,但却又不由自主地道:“他们也不是沈家三兄弟罢?其余的武林名家弟子……”
俞文照冷笑:“你决对听人说起过他们的,只不过你没有想到罢了,他们的家世,你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也不要再乱想了。那酸丁,你弄完了么?跟他讲,老子是不是你们的老大!”
不要脸眼皮都没有抬一抬:“好了!”那元将忍不住眼光又转到他的手上,却见不要脸手里的木头已经成了一个人形的东西,只是没有头脸罢了,手足四肢齐全,关节之处有榫头相接串联,不要脸把那无头的木人向了地上一放:“老大,这几天我想出来一路拳,你先瞧瞧!”
俞文照眼睛一亮,趴在了地上,双手支着头,那元将也大是奇怪,也看着那地上那木人。
不要脸轻轻地倒数:“三、两、一——走!”那立在地上只拳头大的木头人果然就动了起来,抬手踢脚,那元将虽是个马上武将,却也看得出那木人演练的是一种极高明的拳法,他一生戎马,长枪大刀的马上冲阵厮杀那是精得不能再精,本对这些近身交战的江湖伎俩不屑一顾,但此时见了那木人拳脚精奇,竟看得痴了,不觉眉飞色舞起来。
俞文照也赞道:“果然有你的,这酸丁了不起,姓王的,你也瞧瞧。”
王砍道:“你倒不用你说,我们早就服了气了。”
正说到这里,那木头人已是啪一声散开了来,里面现出无数的细木签之类的机件,散落一地,俞文照跳了起来,手足上六七十斤的重链居然有若无物,俞文照问道:“酸丁,你那家伙没演完的最后几路是不是这样子的?”
不要脸怔了怔,跟王砍丁七郎和那元将一起看着他,刚才木人散脱之时,正是右手挥击,左腿抬起,作以膝拒敌之状,俞文照右手依原式使出,左手一引,反身回拳,拳风激荡,震得众人头发都飘了起来,然后弓步伏身,左手撑地,双腿飞踢而出,若是有人跟他交手,他这一顿脚当真是脚脚不离人全上身上下的大穴要害,尖刁奇诡之至,一连竟踢出了二十多脚这才回收,明明都看他是鲤鱼挺子的起身势了,却向旁边一滚身,飞快地闪到旁边,收手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