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机伶伶地打了个寒战,沈经天勉强笑笑:“十二恶人不是六七年前在双龙山庄就死了么?”
沈小楼道:“韩大叔的意思是吴没骨头的同门到了!”
沈正学和沈镇江也都以为沈小楼说对了,却见韩千秋缓缓摇头:“没有,十二恶人没有死,一个都没有死!”
众人呆住了,若非说这话的人是神拳门的掌门人,众人都要忍不住大笑了,此时却只得忍住,沈经天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韩千秋叹了口气:“至于怎么可能,老夫也不知道,但是十二恶人确实一个没死,我确是可以肯定。因为四个月前,敝师弟卢飞的一个侄子卢平在泰山派学艺,却突然被人送了回来,那卢平双眼被硬生生挖出来,还断了一条手臂,原来十二恶人不知为什么,找上泰山派的麻烦了,最后泰山派的江乾被十二恶人逼到双龙山庄跟高氏昆仲决战,结果全都死了。那卢平就是因为不知道是十二恶人到了,被有眼无珠挖去了眼珠子,被乔断手把他的手臂扯断了。后来双龙山庄的血案,只怕就是十二恶人所为的!若不是刚才看了五人的死相,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是他们的,要知道,当年吴没骨头就是取人背梁脊骨的!”
“十二恶人手下一向没有活口,卢三爷的那位侄子怎能还活着回家?”沈正学问道。
韩千秋道:“当时也是江掌门出手挡住了十二恶人的杀手,后来十二恶人又逼江掌门去跟高氏兄弟作生死之战,江掌门的儿子就叫了几个同泰山派弟子送卢平回家了。卢平回家之后也不敢声张,生怕十二恶人追到大名府家里去,也只是极少的人才知道此事,老夫也是辗转听卢师弟说起的。”
沈经天忽地道:“那么不久之前镇南镖局少镖头郭子平一行二十人在鬼愁谷附近全部遇害,也是十二恶人做下的案子了?”
韩千秋面色沉重:“这又何止,老夫也曾暗里到鬼愁谷看过一次,原来丁七郎纪春秋一帮人也被十二恶人放了出来,正在修整鬼愁谷呢,太行山金刀门的人也在传说,十二恶人把各派在封魔洞看守的人全都杀光了!”
沈正学听得呆住:“韩兄怎的不早些跟在下兄弟们知会一声?”
韩千秋苦笑:“此事关系太过重大,老夫怎敢到处乱说,若是惹恼了十二恶人,那帮人可是不分青红皂白动则杀人满门的,一向都知道沈家庄没跟鬼愁谷有什么梁子,也就——”忽地吃了一惊,“莫非是当年跟着说书老头的那小孩子找的十二恶人来对付你们?”
沈镇江吃了一惊,看了他二哥一眼,道:“那小孩子当年也有那么大,活到岂非现在正跟十二恶人年纪相当!”
众人一时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十二恶人当年的手段,那可是江湖之上人尽皆知的,甚至当年纵有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敢借了十二恶人的名头来栽赃嫁祸,最先时,鬼愁谷的高明先生到湖州杀了江南大侠,几大恶人里头只一个不要脸到场,本来高明先生高扬声武功比江南大侠徐双飞稍弱,但不要脸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徐双飞心头都抵受不住不要脸的杀意,竟在高扬声手里就死了,高扬声身受重伤,徐双飞的那些亲朋子弟却没有一个人敢向两人出手,一个手下人都有这样的势焰,想想河南大侠方家亭一行人的下场,无论是白道大侠还是黑路剧恶,一提起十二恶人都要头痛三天。
如今十二恶人竟找上了沈家庄,更可怕的是,这些大恶人已是上过一次大当,险些连命都送了,行事必然更是计划周密狠毒了,就是要防范,沈家众人也不知如何防范,想想声势极大的鬼愁谷,众人生出鱼肉在刀俎上一般无力地绝望。
沈小楼道:“韩大叔,爹、二叔,你们去花厅里座着罢,这里看着也无济于事,这里交给下人办就是了。”
众人坐下,沈正学皱眉道:“我们总也要先了弄清十二恶人到了几个,我去找那个扮成程老头的人。”
沈镇江道:“二哥问得出来么?”
沈正学怔了怔:“那以你看怎么办?”
沈镇江道:“大哥下午便能赶回,这样的大事,我们一向经验的事情不多,还是要交给大哥来处置才好理头绪些。我认为我们还是守在庄里,各处加紧看防,不给对方可乘之机。”
韩千秋点头道:“不错,三庄主所说有理。”
韩千秋刚说完,就听轩子外走廊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急促而慌乱,众人看时,却是一个养娘到了门口:“三庄主,大事不好了!”那养娘一脸的惶急,显是又有了奇变。
沈镇江沉住了气:“怎了?”
那养娘急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伸手指着后面,挣了半天,嘴里只反来复去地说着两个字:“佛堂……佛——堂,佛堂!”
原来沈镇江的妻子一向礼佛甚笃,每日必到佛堂礼拜上香,此时正是沈三夫人上香的时候,沈小楼听得那养娘说了佛堂两个字,脸上变了颜色,就从椅子上跳起来,飞身掠到了窗台上向前一步踏出,一掠三丈,在小池假山上再一借力,已是越过了小水池,一路上使出全力飞越纵跃,沈正学沈镇江和韩千秋沈经天也都紧紧跟着。
沈小楼快步抢到佛堂门口,正见他母亲跌坐在一个蒲团上,脸色惨白,眼里尽是惊恐之极的神色,呆呆地看着墙上。
沈小楼见他母亲无恙,大是松了一口气,叫道:“娘,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沈经天也问道:“三婶,怎么了?”
沈三夫人的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瞧着墙上,众人不由顺了她的眼光看去,不由齐地心里打了个突!
供桌上本是放着供果的果盘里放着五段血淋淋不知什么东西身上的脊梁骨,一滴一滴的血都滴到了地上。
沈正学道:“三弟,你快些扶弟妹回去!”
沈正学和沈六公子连忙应了声,把沈三夫人扶到了后宅去了。
众人这又细看,不觉更是吃了一惊,佛堂正中本是挂了观音大士神像的,此时不知去了哪里,反倒换成了几幅用血画了花押的画。
那几幅画的画工也极是精巧,画图之中人物神态生动,就是一草一木也全无疏漏,每一幅画的血花押下面,竟用十二地支排了序列,自右而左,每一幅序列是个子字,画的是一群家丁模样的人正在毒打一个秀士打扮的老头子,有人用的木棍,有的用是脚尖拳头,老秀才则在地上伸手护着了头脸,蜷着身子,沈经天都看了那打人的屋子极是眼熟:“爹,这不是庄门上的那间空屋子么?”
沈正学沉着脸,他更比儿子知道的多,当年老书生一连在沈家庄上说了半个月的书,沈家庄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曾听他说书过,画上老头子虽不见面目,但背影身形,却正是当年说书的老书生!
接着又看第二幅画,一个少年在沈家庄的庄门外大哭,老书生横躺在少年身后的石板街上,头脸满是青肿血瘀,衣裳破烂不堪,大腿上竟有了在蠕动的蛆虫,显而易见,那老书生已是死了。
沈正学面上汗下如雨,他再是笨,也知道画上画的是当年老书生被打死的经过了。他万万想不到当年老书生竟死得这样惨法,不觉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沈正学听得一阵脚步声,原来沈镇江父子重又回来了,他们本是要守着沈三夫人,但是沈三夫人却告诉他们画上有古怪,于是都回来看个究竟,沈正学本想要笑笑,但脸上的肉是僵硬得笑都笑不出来,连声音都艰涩难听,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正学道:“看来果然我料得不错,是那少年回来报仇了。”每三幅画上,老书生的尸首还是原地没动弹,却有几个庄丁从门内向外走的样子,最前面一人竟一脚对准了那少年的小腹上踢去,那踢人的庄丁面上现出狠毒的神色,宛然如生,沈小楼道:“这不正是粮仓看守的沈才么?他年青时竟这样狠毒么?”
沈镇江记得极是清楚,那天晚上自己听得家人说起此事时,兄弟三人都气得呆了,后来沈万钧在大半夜里带着人到处去找那被丢到野外的少年,还要带回老书生的尸体来安埋,自己跟到庄门上时,蓦然天上雷骤雨疾发作起来,走出庄门不到四步的沈万钧只是重又回到庄门内这么些时间,他的身上就已被急雨湿得透了。天上乱电飞闪,庄内一处庄丁住的院子被炸雷劈断了房梁,压伤了一个记不得的什么执事的老头子,当时雷电太急,自己和一个外姓师弟严守正死活拉住了沈万钧,沈万钧气得一掌劈碎了庄门前的下马石。
果然,再向左看,画上的地方虽是在荒郊野外,但长天夜空中,一道闪电在长空之中映出了满天急雨,新垒的土坟前一块不知哪个朝代留下的残碑被一个火球霹雳劈得乱屑纷飞,那个被踢的少年却跪在坟前,眼里满是怨毒之极的光芒,身上看不出什么,但却分明可以看出他的头发被漫天的大雨淋湿得成了一绺一绺的,他却端然不动,十指之间滴滴重墨,画的竟是血滴,沈小楼吃了一惊:“杀熊岭下那个土包竟是一个荒坟的坟头么?我们小时却还在上面游戏!”
沈经天道:“那人身边并无锹镐,手指流血,莫非他竟是用手给那老书生挖的坟坑?”
看到第五幅画时,众人脸色都又变了,那少年正坐在一株树上的小棚子里头,身前放着几个瓦罐,里面竟是各样的毒虫张须探头,本来众人都没想要留心去看那画在罐子里的毒虫是些什么东西的,但一看那少年把一本书谱半卷着按在地上,封皮正好向上,赫然写着“寒冰掌法”四个森然戟张的字,这才细看那画上的毒虫,认得的也不过是冰蚕、寒蛛雪蟾几样东西,无不骇然:“这人竟得到了寒冰掌的秘笈!”
韩千秋道:“二十多年前天山寒冰老人失了踪,渡命金针凌重苦寻了二十年,看来寒冰老人的下落只有这人知道了。”
接下来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屠场般的废墟,看看地上的残迹,竟然是画的沈家庄,沈家上下男女老幼竟然全都画成被砍了头把头发总结成了几串,用笼子吊起来挂在树上了,遍地断剑残尸,成群的野狗和结队的飞鸦竞相啄食啃噬,景象惨厉有如炼狱。
沈小楼虽是看得冷汗淋漓,但也只是心惊而已,怔了一会,大怒着劈空一掌,打得供桌上的盘子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