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怔了半天,冷冷地道:“你只知道那些人无辜,但是十三恶人又有谁是做了大坏事才被人称作恶人的?这些人算什么?我跟你说,十三恶人每一个人都是受尽了欺凌苦楚,若真要查究起来,每一个人受的冤枉和心头的苦楚若是用笔记下来,那也不会比宋朝那部《通鉴》少,这些人相比之下。”俞文照伸出了个小指头,“连个屁都算不上!不错,我们是大恶人,我们就是要自绝于天!反正嘴是两张皮,爱怎么说别人就他妈怎么说是了,反正我们什么都不在乎了。这几年来为了帮我练武功,他们更是受了不少的苦,我们每一个人都有极为厉害的强仇大敌,凭自己一人之力万万报不了的,我们只有挨家挨户慢慢的一个个算帐,别人把所有的恶名都加在了我们头上,惟一能了解我们的,就只有我们自己,你也不要说什么狗屁姑姑在这里,纵是我爹妈重新活了过来,那也挡我不住!”
众人看着十三恶人充满死意的眼睛,道:“原来这些人竟都是受了不少冤枉才被逼激成了这样的心性的!”就连俞文照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眼里也透出冷漠懒淡漫然深心入髓无可救药的悲哀狂乱和看透世事的心灰意冷,明明众人都成了待宰羔羊,反倒莫名地生出了怜悯之意。
秦铁城叹了口气,黯然地道:“照儿,你也太想得偏了——”说着话却突地出手,存心是要擒贼擒王,拿下俞文照好逼着十三恶人退兵,出手就用的是他名震江湖的绝技半天追云手,满拟一举奏功,但俞文照早有防备,他左手刚一抬起,还没有伸出,俞文照便已是身形闪动,到了数丈之外。
秦铁城正要跟进,屠还原的身形子如鬼魁一般欺了过来隔住他:“好呀,秦大先生的功夫原来是用来专打自己侄儿了。在下屠还原,倒要领你一教!”说罢凝神举掌,缓缓地横切而出,仿佛手上带了千百斤的重物一般,秦铁城武功虽强,但屠还原也正跟他是旗鼓相当,自不能视而不见,硬生生地停下身子,右手食中二指戮向屠还原的虎口。
屠还原连招式都不变,竟像是存心要让秦铁城点上一般,但是掌上忽地泛出了一种古怪的铁青之色,秦铁城觉出了一道暗流潜涌般的力道排山倒海般压来,自己点穴的手只得收回。
沈万钧大吃了一惊:“铁树开花!”
俞文照冷冷地道:“没有用的,秦叔叔,若你今天真是阻住了我们行事,那么十三恶人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么?假慈悲,你住手,我有话要说!”
屠还原一笑退开:“好,小的这就退下了。沈大侠,你老人家说得不错,我们反正是把你们都要杀光灭口的,就是让你们看出我的来历,那也打个鸟紧!不错,老子就是铁树宫的屠长洛,你做了鬼再去叫铁树宫的人找我罢!”
这话一出,众人听得呆了。
屠还原一退开,秦铁城本是要全力化解鬼愁谷和沈家庄的恩仇,自然也不能再动手,众人都看着俞文照。
俞文照看着秦铁城:“秦叔叔,你说这里有我的姑姑?”
秦铁城点头:“正是!”
“那你说沈家庄的这几位大爷真是急人所难的大侠么?”
秦铁城冷冷地道:“那还用问么?”
俞文照冷冷地又问:“很好,我再问你,你说,我爹妈是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秦铁城听得俞文照又提起了自己父母,心头发酸,黯然地道:“不错,我俞大哥和嫂子都是当世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
俞文照眼里又现出了很毒的狠毒和恨毒,眼里要冒火了一般:“我父母十几年前遇害,他们管过没有?这也可以说是他们当时全都不知道,但是我被姓高的两个狗杂种带到双龙山庄整整受了七年的凌虐!这些急公好义急人所难还且是亲戚相关的大侠大爷们上哪里去了?”俞文照厉声道:“小侄再说最后一次,请你快些离开这里。今天这沈家庄的什么姑姑姑父表姊表妹表兄表弟全都得死!你若不走,伤了你的性命,那可休怪了!”
这话一出,吴没骨头也吓了一跳,他万万想不到俞文照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十二恶人齐地一振!
秦铁城呆了呆,艰涩地问道:“照儿,你打定主意了么?”
俞文照冷冷地道:“我能有现在的成就,全是凭我自己的天份和当年的十二恶人苦心造就的,此外再没有人帮我过一星半点,所以我根本不欠任何人的什么,我从五六岁就开始受人凌辱,一直过了六七年,连屁大的个屁都不敢放一个,人家高兴怎么欺负我就怎么欺负我,爱饿我几天就饿我几天,喜欢吊我多久就吊我多久,你看我才多大,头发都白了这么多?那时我杀他们不过,就只能任人欺辱,但现在我这身武功,天下已没有人是我对手,我高兴怎样炮制别人就怎么炮制别人,今天我是老大,我高兴怎样就要怎样,说什么就一定得是什么,纵是我爹妈今天在这里敢挡我,我也一定要杀了他们!”俞文照说着话还是时不时伸那黑乎乎的袖子却抹脸上,越发抹得脸上黑了,但早就没有一个人再敢觉得好笑了。
纪春秋的声音远远传来:“小祖宗,元兵已是辟好了战场,可以发炮进兵了么?”
俞文照盯着秦铁城:“秦叔叔,你走是不走!”
吴没骨头冷笑:“秦大先生,你要是肯自己死了,我倒可以放这沈家庄的人一马,但你可舍得么?”
这话一出,秦铁城身子震了震,沈正学大喝道:“姓吴的,不过一个老书生被我们家的下人打死了罢了,你就要杀沈家庄上所有的人?秦大先生又怎么得罪你了,这样逼他?我姓沈的给老书生抵命还不成么!”
吴没骨头冷笑:“老书生连惹都不曾惹你们过,你们都能打死他,我为什么又不能杀了你这里的人?你们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死,你以为我傻么,你死了就全都放过了?”
秦铁城此时惨然地对俞文照道:“照儿,秦叔叔自然是对你照顾得不够,害你受了六七年的苦楚,我不能劝阻你杀人,但总也不能看着你杀人,却更不能对你动手,因为你确是在这世上受尽了欺负,你的确有这个资格恨这个世界的,只是——只是你……你咳……好、好自为之!”
俞文照正觉得他语声有异,抬起头时,竟见秦铁城嘴里竟向外吐着血,身子也软软地要往下倒,俞文照一把抢上去扶住他惊叫道:“秦叔叔,你怎么了?”其实也不用再问,都看见了秦铁城心口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把短刀,刀锋入肉,只一个刀柄现在外面,而他到底是怎样剌了自己这要命的一刀,在场这么多的大行家,竟没有一个人看得出来秦铁城用的什么手法。
秦铁城冷冷地瞧着吴没骨头,艰难地道:“姓吴的!”
吴没骨头待要又抢白说自己不姓吴,却又实在说不出话来,他也知道秦铁城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秦铁城道:“我肯死——现在就死……死……死——在你面前,你总放——放放、放得这里的人——过过了罢!”说罢直直地盯着吴没骨头。
吴没骨头怔怔地点点头,忽又大声地道:“我就是放个屁也比这些王八蛋信用好上百倍,你废话那么多干么?”
俞文照面色铁青得可怕,秦铁城的头一歪,俞文照这才明白过来,沉声吼道:“鬼郎中,你快些给老子过来,不然老子剁了你去喂狗!”字字足以穿云裂石,沈家上下武功高如沈万钧,也只听了四个字,耳里便没有了知觉,那些赶来救火的下人更是抵受不住,翻身摔倒在了地上。
这时众人也都明白了其间的就里,十二恶人跺得脚下的石板都裂开了,吴没骨头心知秦铁城是俞文照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只是想要气走他罢了,却万万想不到秦铁城竟真肯用自己的命来换下这里所有人的命。有眼无珠和王砍对视了一眼,跺脚跃了出去,接着听了一片惨声由近而远,竟是这两人乘俞文照还没有下令放人之前要多杀几个人,本来他们想就在这院子里就动手的,但却怕被俞文照马上喝住,于是就躲出去了不但他们一路杀人,还去叫丁高天和纪春秋领着元兵也动起手来。
沈万钧三兄弟虽是耳朵被俞文照震得一时失聪了,却也看出了秦铁城身受重创,一齐失声叫道:“秦大先生!”三人一齐向秦铁城跃去,却不防俞文照心头怒极,出手便是十成力的一招云龙三现,三人纵是全神防备都未必避得开俞文照出手攻势,此时心有所属,更是全无防备。人各胸前受了重重一掌,被立时打得倒飞了回去,韩千秋此时也收了功,连忙跟着沈经天和那女子一人接住一人,却还是根本抵不住俞文照的掌力,分三团重重地撞到了佛堂的墙避上,落了下来。
俞文照冷冷地道:“吴老鬼,有谁敢乱动你们就只管杀!叫他们算在老子帐上!”说罢扶起秦铁城的身子,盘膝坐下,吸了口气,内力运到掌心,掌心抵住秦铁城的背心命门大穴,两眼发直,把自己的功力真气源源传过去,却全然对秦铁城胸前刀柄处汩汩冒血,口里呕血,就连耳鼻里也溢出血来都视而不见!
吴没骨头叹了口气:“老大,秦大先生很难救活了。”
俞文照没好气地喝道:“放屁,闭嘴!”他心神大乱之下,居然连逐渐缓下的脉动都全然不觉。
方才韩千秋给沈六公子输入内力,不过轻伤而已,韩千秋都一直说不出话来,而俞文照片刻之间头上冒起升腾的白色雾气,内力之强已是骇人听闻,一听他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更是惊得一个个都呆了。
众人还在发怔,鬼郎中和丁高天已然从房上跃下来,白无邪也跟在后面。
白无邪一眼就瞧出秦铁城伤足已致命,失声道:“小祖宗,你不要白费气力了,秦大先生已是不行了。”
俞文照咬紧了牙,心头惶急,白无邪的话他根本就是充耳不闻,只是全神把内力传过去。
鬼郎中向白无邪使了个眼色,白无邪会意,也就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