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也像是呆了,喃喃地道:“他强盗,坏蛋!他居然威胁起老子来了。”
钱独脚忽地道:“其实这麻子看来精灵,其实是个死脑子,老大,你不留他也对,小的这就打发他回乡下老家种田去!”
俞文照冷笑:“老子偏偏不上你当,喂,那麻子,你跟着老子们一起回去,但你给老子记好了,以后再不许来杀老子了,不然!嘿嘿——老子把你杀来吃了!”说着话他眼角一瞟身侧的沈小凝,神色十分古怪。
大才子看得皱了皱眉,却没说话,他转眼去看吴没骨头时,吴没骨头眼里明显之极的杀机,自从那天潭头铺镇子外见到沈小凝之后,一路上他就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俞文照又道:“那么,丁高天,既是你小子要留人家下来,你由你来带他罢!”
丁高天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走到钱麻子身前把手里的剑递过去:“好兄弟,哥哥我这几天被你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这时候还是手脚发软,这家伙,你帮哥哥我拿着罢。”
钱麻子显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性情,只得接过剑来,满脸是苦笑,也不晓得说什么了。
杜牵肠看了那钱麻子好一会,终于叹出了口气:“果然是个笨蛋,脑子半点转也不会转,难怪三脚猫说你笨,唉!”
钱麻子只是干干地笑着。
俞文照忽地跳了起来,直跳到石掏胆面前,起手就是一拳。
石掏胆见了那一拳,不觉呆了一呆,眼见俞文照一拳到了肩头,身子一卸,避到一边,却不还手。
俞文照大喝道:“桥上拆桥!”身形跃起直到了石掏胆的头顶,双拳打他后心左项。
石掏胆听了这四个字,面色大变,劈空一掌迫开俞文照,冷冷地道:“这拳法你从哪学的?”
俞文照笑嘻嘻地停下了手:“老子从哪学的这拳,你竟不晓得么?”
石掏胆眼里精光一闪,沉声道:“他们来了?”
俞文照淡淡地道:“老子只是告诉你他们来找你了罢了,我只见过一个女的用这拳法,你有什么打算?”
石掏胆怔了一会,一掌拍得破庙里油漆剥落的天王石雕神象的一只脚断了,那天王本是恶狠狠地拿着照妖镜站着的,石脚一断,就向石掏胆扑压了来,石掏胆连看都不看,一脚踢过头顶,踢得那数百斤的石像又倒了回去,斜倚在后墙上,眼里像是要冒火了一般,却又淡淡地道:“我没什么打算。”
俞文照点点头:“那就好,那臭婊子下次再敢惹老子,老子就把她杀了!”
石掏胆冷冷地道:“那也由你,他们的死活根本就不关我的屁事。”
有眼无珠在少林受了重伤,此时张开眼来苦笑:“老大,小的若再不回鬼愁谷去,只怕小的这条小小的小命就要完蛋了,我们快些吃些东西,上路好么?”
俞文照瞪起了眼:“吃吃吃,你这饭桶都被人打断了好几根骨头了,还想着要吃,吃罢!撑死你们!”
十三恶人重出江湖的事总算是传开了。
“唉,当真是好人命不长,当年双龙山庄高庄主设计诱杀十二恶人,却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杀到,反倒被他们从封魔洞里放出了囚禁的那帮恶贼,十二恶人居然又多了一个,这可叫人怎么了得?”
“唉气有什么用,难怪古人有言,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帮人非但一出手就弄出了双龙山庄的血案不说,就连武林正宗,泰山北斗一般的少林寺,竟也被此惨重之劫难。十三恶人气焰之嚣张,真是从所未见,听说那些人扬言下一步就要对付武当派,岂不是全然不把我们天下武林同道放在眼里了么?我辈自居正道,必要下手除去这等恶獠,方得甘心!”
“兄台言之有理,如此方是我辈正道行径,兄台若有举动,小弟必然全力相助!”
总之,十三恶人的声名更见其恶,奇怪的是除了鬼愁谷之外,世人都全是了好人,是君子,是侠士,连了所有的乌龟蛋王八蛋臭鸡蛋烂鸭蛋二百五草包加混蛋都一脸正气,说的全是大义凛然字字铿锵落地有声的话,而卖国害民杀人越货侵犯抢劫招摇撞骗坑蒙拐骗的那些坏事全都是鬼愁谷十三恶人以及手下那帮猪朋狗友狐群狗党一奸助纣为虐狼狈为奸之人所为。
当真是去蛋,原来世上人只要说得好听便是好人了,所以么,人都应该多说那些让人听得舒服的话,多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非便如此,人都还应听信这样的话,并觉着这样的人方才是真真正正堂堂正正的大好人大义士,样的人是从未做过半件有亏德行的事的,更不要说什么大奸大恶了——总之,只要说得好听,那就一定是好东西!
那好人要怎样对付坏人呢?
坏人就他妈天生的是坏坯子,人若杀不死他就应当打伤他,伤不了他就必须骂他,纵然当面不敢骂,就是背后也非要找机会骂不可,不但自己要骂,还要让别人跟着一起骂,让天下人一起骂,然后群起而攻,这样才真是正人君子的行径!
其实不只是有眼无珠伤得极重,就是王砍和屠还原也伤得不轻,有眼无珠当时就被打得吐了血,王砍和屠还原受的却是内伤,一路快马疾行颠簸,过了睢州两人的内伤终于发作了起来,但绝命崖前钱有钱使出江东蛇王不传之秘的大役蛇术,关洛武林中人再是胆大,也不敢再追了,总算一时没了后顾之忧,众人松了口气。
这一天,正在路上,丁七郎带着人迎了上来,他自己一身蒙古百夫长的打扮,手下人也是元兵的装束,还没说话,石掏胆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肚子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钱独脚紧紧地绷了一会脸,都绷不下去了,跟着也笑了,只是沈小凝和钱麻子没有笑。
丁七郎陪着笑:“老祖宗们,孙儿在后面带了些车马来,少林寺的那帮贼秃不是省油的灯,老祖宗们纵能全身而退,若是说一点都没受伤,那我是不敢相信的,于是就准备了车马。”
丁高天忽地道:“你带了多少人来?”
丁七郎一怔:“一百个,你要怎样?”
丁高天道:“分一半给我,我再顺着路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缀着我们。”
丁七郎道:“你小子杀得也该够了,你和老祖宗们回去,老子到后面砍那些孙子的尾巴!”
俞文照大笑:“那好,你就去后面防着那些孙子,假慈悲他们几个伤得不轻,若你再早两天来接我们就好了,快些弄他们到车上去!”
丁七郎连忙问道:“王老祖宗,你老人家伤得怎么样?”
王砍三人面色白得吓人,却大笑道:“老爷们总算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就是再伤得重些又打什么鸟紧?你小子放心,我们还死不了!”
众人一路疾行,都极是疲乏,丁七郎一离开,丁高天对着甘大庆道:“老甘,你再回去弄些大轿来接老祖宗们,这里的事就交给我罢!这几天在马上玩命,我们骨头都他奶奶地要散了架了。”
甘大庆听得嗯了声,却看着面色古怪的吴没骨头不说话。
吴没骨头也疲惫之极,只是他嘴角始终噙着冷冷的冷笑,眼中深藏着凌厉之极的杀意和不屑的神色,一见甘大庆看着自己,说道:“那你就跑一趟罢!”
甘大庆不敢多说,应了声:“那孙儿就去了。”他翻身上马,又看了看钱麻子和沈小凝一眼,足尖微微一点马腹,那马就绝尘而去。
丁七郎一路接来,算着时间路程,把些荒弃的草屋收拾得干净了,好让十三恶人晚上歇脚,跛子带着众人借了月光走到戌时初,才到了一个茅屋,进去歇下,丁高天不知俞文照为什么要带着沈家庄的那个女子一起走,一路上俞文照也并不跟沈小凝说话太多,他根本瞧不出半分端倪,也不知道要怎么分派才好,俞文照却看出了他的意思,道:“独眼龙,你让她睡在里面的那间草屋里,贼砍头的他们就放在马车就就是了,你带着人在外面草屋里打好地铺,这也总共两间草屋,我们都挤一挤罢!”
丁高天点点头,安置好了众人睡下之后,自己就在外面马车的驾坐上瞪大了眼守着。
半夜里,丁高天正坐在车座上运气调息,忽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头,他竟然事前全无半点察觉,不由吓了一跳,刚一抬手,却听了俞文照轻笑道:“怎么?”
丁高天怔了怔,苦笑了笑:“小祖宗,你怎的不睡?”
俞文照道:“我们睡了这一会,也都调整过来了,你这几天也够累的,就去睡一会。”
丁高天怔了怔:“我运了这一会内功,差不多也休息过来了,倒不用再睡。否则老祖宗他们若要换药,岂能没人照顾?”
俞文照想了想,轻轻地笑笑:“那好罢,反正老子也睡不着,你此时倒可以躺一会了,这狗天,霜得把地上打白了,怕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了,有事我叫你就是了。”
丁高天正要说话,却见月光照得树影映在马车前,却晃晃然有什么影子在一摇一晃地来回荡动,又吃了一惊,左手抓起了长剑,右手按在了剑柄上:“有人!”
俞文照却像是没听见他话似的,丁高天也不管他,顺了那树影看去,却见不要脸坐稳稳地坐在一株全无树叶的树上,双脚来回摇荡,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要说话,却听得俞文照忽地道:“喂,你也不怕着凉么?躺在地上干么?”
丁高天呆了呆,又顺着俞文照的眼光看去,却是吴没骨头四平八稳地张开手脚睡在白霜晶晶的地上,他头发上反射着月光,显然也淡淡地被冷霜浸打了好长时间了。
吴没骨头看都没看俞文照一眼:“我在想事情。”
俞文照得意之极的道:“老子自然晓得你在想事情,但你拿定了主意么?”
吴没骨头盯着俞文照看了好一会,终于笑了。
俞文照瞪起了眼:“你笑什么?”
吴没骨头笑笑:“你知道的。”
“你知道老子知道?”俞文照问得有些像是在绕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