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反倒沉住了气,要看这小贼弄什么花样。
那小贼居然只是喊了一通,就瞪着前面的马车,手里的刀扬起来,一个人敢劫这么多人,明明连瞎子用鼻子都能看得出他武功低微,但这人有恃无恐,胆子却当真不小,底气也是十足,换了别人,只怕还真认为他就是鬼愁谷的人了。
最前面一个青衣人忽地开口,问道:“你真是鬼愁谷里的人么?”
那小贼昂然道:“算你小子有见识,老爷就是鬼愁谷的梁守义,怎样,这买路钱给是不给?”这小贼的话说得更是聪明,他报了这个名字,江湖人都知道鬼愁谷里有个梁遵道,梁守义只怕就是梁遵道的兄弟也未可知,还有谁敢再有半点的疑心?
那青衣人点点头,那小贼以为他以给钱了,面上也现出了喜欢的神色,却听那青衣人淡淡地道:“很好。既然你是鬼愁谷里的人,那么——”青衣人突然手一挥,马鞭飞出,奇快地卷在那小贼的脖项上,腕子一振,那小贼百来斤的身子已是头前脚后向着一块大石头飞撞而去,夸地一声响,那小贼的头已撞在了石头上,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已脑浆崩裂,溅出了一片血花。
俞文照看得脸色变了变,轻轻地道:“果然我们料得不错。”
不要脸冷笑笑:“我们先看看罢。”
俞文照轻笑:“可惜了那小贼那么有趣,却这样就被那些人弄死了。”
青衣人马鞭回处,那小贼射出钉在树上的响箭被他卷住扯了起来,丢到了路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般,马鞭在虚空里一抽,那轻就以轻轻扬蹄,上路了,却根本没有人回头看过俞文照和不要脸一眼。
俞文照反倒笑了,那马慢慢地走到了那小贼身边,然后跳下马来,钻入林子里头,好一会才看到那小贼的藏身之处,原来是用几块木坂钉成了一个棚子,外面用草盖住了,那小贼连连得手,全然不怕人,只是防着夜里什么野兽来伤他,小棚子外的一片草都被压平了,放着一张小号的弓和几枝绑着竹哨的箭,俞文照又分开草,进到那小贼的窝棚里头去,那窝棚极小,地上厚厚的几条破被放看来就是那小贼的床了,被子中间还有一个小木匣子,油漆剥落得实在不像样了,俞文照打开来看,却见里头居然还分了几层,最上面有笔有墨,还有一个喝茶的盖碗,用来磨墨。俞文照呆了呆:“这小贼居然还识得字么?这倒当真奇了!”他拿出上面那格层,下面那层里居然放着几张纸,那纸上歪歪扭扭地居然还有字,只是那纸被折了起来,小棚里面阴暗,俞文照一脚踢倒被当成门户的木板,光亮立时大大地透了进来,俞文照打开那纸,却原来是那小贼记的抢劫银两的帐目:“廿六,十两,三十两,三十两,廿七,一百两,四十两,七十两,十八文(他这老鬼只有十八文钱,害老爷白杀了个人),廿八,六十两……”不一而足,直记到了正月初九,虽然这人字迹难看,言语粗陋,但却没写错一个字,俞文照看得呆了呆,他不知怎的又来了兴趣,把那小贼纸上记载的银钱数目粗略地算了算,这小贼越到后面越是开得口大,这半个月他竟然就收了一千多两银子的买路钱,俞文照随手把那张纸和匣子都丢了,却到处找起银子来,找了一会,他却连银子的孙子的儿子的表哥的老丈人的孙媳妇的奸夫的小姨子的影子都没见着,俞文照把那小贼的床一掀,原来是一排剥了皮的小树被他用钉子钉成一排,再在上面铺些干草,再把被子放到上面,这就是他的床了,床一掀开,俞文照就看见下面一他水缸大小的坑里一个大布包、几坛子酒、几十个馒头和几个纸包,纸包里是些肉脯之类的东西,俞文照一提那布包却觉得甚是沉重,就知道必是银子无疑了,打开看时,果然是二十几封银子。
俞文照笑了笑,提着银子退了出来,又捡起了他的弓箭,把弓挂在肩头,箭插在腰带上,分开树枝乱草,笑嘻嘻地走到那小贼的尸旁边,道:“你小子福气真不错,好,看在你小子这一千多两银子的份上,老子就算你是鬼愁谷里的人也无妨,你的仇,老子帮你报了就是,你就放心地死罢!”
不要脸看着俞文照手里的布包:“这是这小子的?”
俞文照大笑:“现在是老子的了,反正老子帮他报仇,总不能白干罢?你若说这是那小贼的钱,那你可叫得那小贼起来问老子要么?何况虽说我们现在看来银子多得很,但将来一安排各人的后半辈子,那就显得太少了,不然老子为什么要把终南派帐房里的那四万两银子全都拿了存到银号里去?”
不要脸跟着大笑了起来,道:“我们要不要快些追赶上去?”
俞文照摇摇头:“既然他们是找我们麻烦的,总会碰头,何必急呢?”
走到天黑了,俞文照却一直没有再见到前面的那一起人,不要脸道:“看来他们必是要布置得周全了才对我们下手,倒要好生地提防才是。”
俞文照冷笑:“看来当真是老天都在帮老子的大忙了,本来是去终南山一趟,却想不到连你的事也一起了了——但是你真不想杀游老鬼他们的家人子孙了么?”
不要脸怔了怔,黯然地道:“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也许会去,但说不定也就这样子,我懒得理他们了。天下的事情都是这样子,谁也说不定的,不是么?”
俞文照点点头:“那随你就是。现在那些王八蛋一个一个地都他妈不是找上门来,而是确确实实货真价实地送上门来,倒也省了我们不少的事情,而且一个接一个的来,老子也不至于应付不过来,倒真是我们运气不坏,运气实在不坏!”
不要脸问道:“那么我们要不要连夜赶回去布置,毕竟这些事我们总是外行,早些让三只脚知道,我们也早能作些准备!”
俞文照笑道:“正是这样子,老子若是对他们一无所知就匆忙接战,岂不吃亏,走!”
四更时分,两人并没有惊动鬼愁谷的暗桩,只一路赶到了太阴山下,老远就见鬼愁谷那一带灯火亮若繁星,看得俞文照和不要脸两人都吃了一惊。
俞文照道:“小心些,莫非江南那个耍蛇的王八蛋跟三只脚他们都对上了么?这他妈可麻烦得很了!”
不要脸道:“我们还是先悄悄地上去看看再说!先不忙放火焰箭信号,莫让对方有了知觉!”
俞文照轻笑:“你说得不错。”两人把马系在树上,展开轻功一路向山上疾行。鬼愁谷周围本来可以寻路上去的,但是自十三恶人重出江湖,谷口向山上走的路就全被跛子他们带着人断了断,占的占了,再不教敌人有地利可用,纵是精勇如元兵,不用上千的人马,决然冲不上去,而一般的武林中人,再想要如七年前那样里应外合地杀进鬼愁谷,就是再死上一百次,也根本不可能了。
两人行了一路,却不见有外敌,突地听不要脸惊呼道:“这里好多的死蛇!”
他话刚一说完,俞文照也踩到了些软软的东西,呸了一口:“!我们叫人出来接我们罢!”
不要脸点点头,又想起在暗中,俞文照看不见,就说道:“好!”不要脸摸出火焰箭,再用火折子在箭上的药线上一点,随即甩手,火焰箭冲天而起,焰火流光,在天上居然成了一把蒲扇的形状,这是丁七郎花重金找高手匠人订做的,每一个人带的火焰箭在天上的烟花都不相同,此时烟花的形状,正是不要脸的剥皮圆刀。
这时,谷口传来王砍的声音:“老大回来了么?”
俞文照笑道:“自然回来了,不然你当不要脸把老子卖了么?”
王砍大笑:“很好。”
谷口亮起了一个火把,王砍和大步地走在前面,身后举着火把的是钱麻子。
钱麻子叫了道:“小太爷,不太爷,你们回来了!”
俞文照听得钱麻子的“不太爷”三个字叫出来,忍不住笑了:“回来了!是你们想要吃蛇羹么,弄这么多的蛇来?”
王砍道:“不是。是三只脚家里的人找来了。”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老子当真是料事如神,言之有理,自然知道是三只脚的家里的人找来了。”
王砍一怔:“你知道?”
不要脸道:“半路上我们看见他们了。酸丁怎样了?”
王砍道:“酸丁醒倒是醒了,只是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他内腑经脉里的真气剩下的还不到以前的三成。”
俞文照笑道:“耍蛇的王八蛋慢慢地再说,怎样,不要脸设置的机关还防护得住罢?”
王砍笑笑:“那是自然,钱三公子使役蛇之术,那些木头人虽然只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些蛇破坏了里头的机关,但是不要脸弄的那个毒龙枪喷出加了鬼郎中毒药的水银之后,那些也小蛇也受不了,全都逃出去,却就在谷口就毒发死了,好在当初我们把鬼郎中捉回了这鬼愁谷。”
俞文照问道:“他们来了几天了?”
不要脸道:“腊月二十九那天他们就来了,但他们打得也并不太狠,三只脚总说钱老大和钱老三有诡计,要我们留神防着。白天是三只脚在到处巡视,晚上就是这钱麻子跟着我们,他毕竟比我们懂得弄蛇的本事要多些。看来少林寺那件事之后,我们真是捅到马蜂窝了。现在江东蛇王得到风声赶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鬼手鲁班门下的会找上门来。吸血鬼倒是一直在盼着点苍剑派的人也找到这里来。”
俞文照忽地道:“不要脸的那些同门,已经全死光了。”
王砍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俞文照和不要脸相视一笑,淡淡地道:“你问老子怎么知道的?他自然是老子和不要脸两人亲自动手杀光的,老子若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更比老子知道?”
钱麻子一听了鬼手鲁班四个字,都惊得呆了,瞪大了眼看着不要脸,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砍却瞪着不要脸:“老大的话是真的?”
不要脸忍不住笑骂道:“你老大的话你不信,反来问我做什么?老大用得着骗你们么?”
王砍呆了一呆,忽地向不要脸一拱手:“那可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