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了一会,钱独脚接着说道:“我断了一条腿,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也就不敢跟他们明斗,知道老鬼把那十来条蜈蚣看得比老大老三都重,所以我伺机弄死了一两条,那些家伙一直都被他紧紧地看着,除他之外,连那个老虔婆跟两个小杂种都不让接近,我好容易弄死了两条,但那已是很难才得手的。老鬼有了防备,大概他也猜到是我下的手,后来干脆把那十蜈蚣换地方藏了起来,我再也找不到了,再后来他们一直防得极紧,平日饭食都要用银针和象牙筷子试过了才吃,打我打不过,下毒也毒他们不到,我就只得离开了。”
石掏胆把自己的那个茶碗送到钱独脚面前:“不要急,慢慢地说。再喝口茶,我还没喝过的。”
钱独脚看也不看茶碗,道:“后来我一直都没回去过,那种蜈蚣极是难养,我弄死了两条,老鬼明知是我动的手脚,都还是气得杀了四五个家人出气,想不到他们居然全都养活了!”
屠还原道:“那蜈蚣怎样?好对付么?”
钱独脚摇摇头:“老鬼费尽心力弄出来的鬼名堂,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那些家伙刀剑难伤,身有奇毒,当时我也是趁老鬼不防之时把过年用剩下的烟花火炮的火药拆出来,撒在那两条蜈蚣的两上铁箱子里头,再用火折子晃着了,丢进去活生生烧死的。但当时那些蜈蚣是什么样子,我也根本没看见,只是那天半夜里蜈蚣吐毒时,霹雳堂三百两银子一个的火折子都被那毒气逼熄灭了好几次。”
王砍呆了呆:“当真是刀枪不入了么?”
钱独脚道:“其实我也并不太清楚,反正一般的刀剑根本是拿那些畜牲无可奈何的,那些畜牲本就奇毒无比,毒药于它,不过是我们日常饭食酒菜的一般!”
肚子痛皱起了眉,喃喃地道:“他这不成了只有它们杀人,人却根本就动不了它了么?那可怎么办?”
石掏胆道:“难道那些蜈蚣真的就是无懈可击了么?”
钱独脚道:“在那些蜈蚣幼时,只怕气候水土不服,稍有不对,便要死去,老鬼现在把它们养了这么久,只怕我们当真是拿它们无计可施了。”
乔断手冷冷地道:“我就不信我们真找不出法子来对付他们。”
俞文照本来也上愁眉苦脸的,听了乔断手的话精神一振:“不错,老子就他妈死都不信那些鬼东西真是杀不死的活妖怪!走,带些人,我们找上门先跟他们干一架再说!”
不要脸连忙道:“老大,且慢!钱老鬼号称江东蛇王,三只脚的役蛇之术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一旦成千上万的蛇赶来,我们只怕很不好应付,说不定还要吃大亏!”
屠还原也道:“正是。我们在这里还占了地利,一离开这里,就没有机关防护了,风险极大。在这种时候我们还可以不用拼命,自然也就没必要跟他们拼命,还是从长计议的为上。”
俞文照看了看石掏胆:“你怎么想?”
石掏胆斟字酌句地道:“我听酸丁掉书包,说兵法上首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才可再求可胜之道,我们既然没法子对付他们,那么就还是先守住这里,看看情况再说。”
俞文照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叫他们都给我老实地呆在谷里,不许跟他们动手,一旦他们驱赶蛇群攻来了,就发动机关去应付。实在把老子逼得急了,老子一把火烧光他们!”
吸血老张道:“这个老大你放心,甘大庆他们早把那些黑油都弄上隘口了,若是机关被他们破了,马上就能落石滚木放火。”
俞文照冷笑了几声,又道:“你们叫各人都把家伙放在手边上,说不定那些王八蛋真的杀进来了呢!我们总不能看着。”
江东蛇王并没有进击,这一天是安安稳稳地过了,晚上也全没半点风声。
但第二天一大早,俞文照还在睡觉,就听得谷口凄厉的尖哨声久久回荡不绝。
俞文照跳起来,想了想,却又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钱独脚冷冷地看着行进的江东蛇王一行人,和他们身后密得潮涌的蛇浪,兀立在鬼愁谷右面用木头搭起来的高台上。
江东蛇王还是坐着四个青衣汉子抬在肩上的滑杆,也冷冷地瞧着钱独脚。
钱独脚冷冷地道:“你们这帮杂碎又来了,老大和老三,我现在已不是钱家的人,再也不可能跟你们争家产的,你们怎地还不放过我?”
钱三公子此时也有五十几岁了,道:“你这种没有人伦天理的畜牲,纵然你死了,也要掘你出来锉骨扬灰。”他中了钱独脚的暗器,兀自恨恨不平。
钱独脚冷笑了笑,背在背后的右手弓起手背,突地又伸直,跛子高明先生高声扬得了暗令子,暗藏在大石后的百来个弓箭手乱箭齐发,钱独脚张开双臂,如大鸟一般飞落到了谷中,钱家众人本来想要一齐发出暗器,打钱独脚个不及措手的,这些人用心一个比一个险诈狠恶,他们本以为没说上几句话,钱独脚是不可能想到他们会突然动手的,却想不到钱独脚更比他们还动手得快,他们连手还没扬起,天上呼呼疾风响动,乱箭已是穿空而至了。
钱老头子顿时手忙脚乱,虽然他年当九十,武功却还是不曾放下,掌力震得射向自己的飞箭落到一旁,四个抬滑杆的汉子却瞬时之中倒下了三个,还有一人虽硬撑着不倒,那也只是因为他运气好,身上中的四五支箭全都不在要害处,他立在钱老头子身后,江东蛇王一掌也震落了大半射他的疾箭,但他三个同伴可就倒了大霉,虽然他们也是江东蛇王带出来的好手,跟此时鬼愁谷里的盗伙之流的下属相比之下还能略有胜机,但就吃亏在人少,而且肩上负着滑杆,行动也大是不便,而谷中箭手的箭法射技再一得到大才子的点拨,弩箭劲道之强,比诸蒙古精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急箭在半空划着弧线落下,片时间,江东蛇王身后的三十余个青衣汉子已经有十来人被射成了剌猬,余下的人大多带伤,连他的三儿子钱福贵肩头也受了一箭。
钱福贵中了一箭,连眉都不皱一下,伸手抓住箭羽,想要拨箭出来,这一扯之下不但那箭没有出来,他反倒痛得满头大汗,叫了出来,老大钱通达看得呆了呆,本能地就知道箭头上必定有倒钩,但是十三恶人竟能在箭上做出倒钩来,实在是匪夷所思,箭雨中也不敢再耽,叫道:“爹,我们先退!”
这一阵乱箭射出来,也大出了江东蛇王的意料,转眼之间,连自己的四个轿夫都死了三个,乱箭之下也顾不得役动蛇群进攻,连忙运掌震开飞来的羽箭,一面倒退了回去。
钱独脚安排下了这一手,却不想竟然这样收效,江东蛇王众人被射了一个出其不意,阵脚大乱,这一进一退之间还不到半盏茶工夫,蛇群也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跛子高声扬道:“老祖宗,看他们中箭的人不在少数,这回可有得苦头叫他们吃了。只是不知道那江东蛇王有没有本事给他们解去鬼郎中的要命散,就算他能,箭头上的倒钩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钱独脚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得山下一声大吼:“龟儿子些敢竟到鬼愁谷来生事,吃老子一斧头!”赫然正是丁七郎的声音。
钱独脚沉声远远地道:“丁七郎,若你顺手,把那些没有中箭的王八蛋杀几个,就回到谷里来!”
又听丁七郎应声道:“好!”
跛子不无担心:“老祖宗,丁大爷少了条手臂,他一个人能应付得过来么?”
钱独脚笑笑:“连老鬼的武功都未必有他高,他怎会应付不过来?”
又过了一会,丁七郎浑身溅血地冲了上来,手里提着沉重的斧头,老远就问:“老祖宗怎的不叫孙儿顺手多杀些受了伤的王八蛋!?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武功居然不坏?”
高声扬道:“丁大爷,老祖宗要你不杀那些受了箭伤的,是因为那些箭上不但有倒钩,而且箭镞上还有鬼郎中的要命散,要命散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根本不会要人的命,只会叫人难受得要命,不叫那些家伙受些活罪,老祖宗的气怎么消得去?”
丁七郎这才明白钱独脚的用意,又问道:“小祖宗和不要脸祖宗他们都回来了么?老子赶到终南山的时候,连长安城都轰动了,到处传说终南派的道人们全被鬼愁谷十三恶人杀光了,这才回来的,想不到小祖宗他们办事竟有这么快!”
钱独脚道:“他们都回来了。”
丁七郎又问道:“老祖宗,这帮家伙莫非是你老人家的对头到了?瞧他们驱赶的蛇群竟然多得骇人,若非他们心急着要离开,只怕老子这一身肉全都喂了蛇了,说不定连骨头架子都留不下来。”
钱独脚冷声道:“不错,正是他们来了!”
丁七郎不敢说话了,高声扬道:“丁大爷既然回来了,你还是去见见各位老祖宗罢。”
丁七郎点点头:“好,你好生服侍老祖宗,老子这就进去了,老祖宗,孙儿进去了。”
钱独脚点点头,也不作声,丁七郎转头就向谷里走去,藏在各处的箭手们纷纷打招呼:“丁大爷,你老人家回来了?”
丁七郎大笑:“回来了,你们给老子好好做事罢,回头老子请你们喝酒!”
群盗欢声大笑:“好,晚上咱们陪丁大爷喝个够!”
丁七郎又走了两箭之地,就听见吸血老张问道:“怎么?那些家伙被三只脚打退了么?”
丁七郎连忙答道:“回禀老祖宗,钱老祖宗他们是怎么打了孙儿没有看见,但看那样子,好像是他们被钱老祖宗用箭射退的,我在山下正好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冲上去确翻了一个中了箭的人,钱老祖宗却叫我杀那些没受伤的人,那些人武功也还过得去,我结果只杀到了两个没受伤的家伙,他们就全都撤了,我也看着那些鬼蛇有些觉得头皮发麻,不敢跟他们死缠,就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