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回渡口的时候,已经又到了傍晚。今日在街上买了几件布衣,给周白也添了几件。身上的衣服还是华丽了一些,只要出门都会迎来一些异样的眼神。
我现在的身份已经配不上这些华丽的衣服了。
等我走进茅草屋的时候,看见门口一袭白色的身影在晃动,乘着薄暮的晚风,越发显得俊美无瑕。若是周白能穿上精致的衣服,只怕公主见了也会动心。
“周白……“我快步迎了过去,在看见他的时候,一日所有的愤怒和失望都烟消云散了。只有这样的男子值得我失去一切去换。
他温暖的手心抚上我的面颊,望向我的眼神中有些不安,“今日去哪里的?怎么这么晚才归来?”
我拿着几件衣服在他眼前晃了晃,“以后你不用再一直穿着身上发白的衣服了,换下来我帮你洗洗。”说着,我便伸手去拉周白的衣角,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
察觉到我的异样,周白轻轻环住我的腰肢,柔声问道:“怎么了?”我该怎么告诉他,父亲因为我和他私奔的事情,已经气得卧床不起了。
实在不想周白为我担忧,既然已经选择了和周白一起过着平民百姓的生活。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徐家大小姐了,只是风吹过,眼角还是觉得酸涩难耐。
“没事,周白你何时愿意娶我?”将脸紧紧埋在周白的怀里,嗅着他布衣上炊烟和淡淡的墨香气味,这一刻我安心无比。
而被我抱紧的人,脸上却露出了冷漠的神情。往日里,我痴迷,熟悉的清澈眸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看不透的漆黑与冰冷。
这一系列微妙的变化,我没有看见还是紧紧地搂着周白,将自己所有的委屈和伤心都重新咽了下去。
俩人紧紧抱着,我舍不得先松手。耳边是芦苇丛的沙沙声,江边传来渔夫的歌声,在温馨的傍晚传出很远。
若是周白愿意,我也可以陪着他过一辈子这样平民的生活。没有锦衣玉食只有粗茶淡饭,没有金屋羽衣,只有茅草干布。但是有周白守在我的身边,这样清贫的生活也让我满足无比。
靠在周白怀里的我,听见了一阵“咕噜”声。抬起头,抱着我的人,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红晕,将白皙无瑕的面容越发衬得清俊可人起来。
“莫看,莫看!”他伸手遮住我的眼睛,而嘴角却微微上扬起来,露出含蓄的笑意。
“夫君是不是饿了?”看着他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模样,经不住心情大好起来。
他点点头,无辜地看着我,“我等你久已,肚中早已饥饿雷鸣,娘子可真是缓缓而归啊!”没想到周白已经等我这么久了,作为妇人,三餐不能给自己的相公按时做好,确实有违妇道啊!
“周白,午膳可吃了?”我有些担心,都说是君子远庖厨,只怕他连午饭都没有吃过。
他点点头,“昨日的鱼汤剩下的我都悉数喝尽了,没有为娘子留下你会不会怨我?”周白看着我,脸上的红晕淡去反而显得局促不安了起来。
我的郎君就连一碗鱼汤也喝得如此不安,只怕他是心疼我,觉得没有为我留下一点来心中有愧。在徐家锦衣玉食惯了,从没有觉得一碗鱼汤有多珍贵,只怕昨日的鲜鱼是周白剩下的最后钱财换来的。
“中午,我在市集上买了大饼已经吃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一边说,一边向一间茅草屋走去。今日用翡翠镯子换来的几张银票都藏在我的怀里,一张我都舍不得乱花。
想着要修一修茅草屋,等冬日来临还要为我们备至几件冬衣棉袄,余下的钱要留着买米买油,留着看病抓药。
最后一支金钗我藏在床铺的下面,等着明年周白上京赶考,给他留作路费。
这一夜,我支起大锅煮了米粥。只怕只有白米吃得不尽兴,我去草屋外面寻了几颗野菜一同放入锅里。等煮开之后,用勺子盛了一口尝了尝只觉得嘴里发苦,实在是难以下咽,只得放了几颗盐粒下去。搅拌之后,才觉得勉强可以入口。
而出锅之后,周白吃得却很香甜。他用竹筷往嘴里送着菜叶和米粥,动作有条不紊,让人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周白味道还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碗里的野菜苦涩,哪怕是放了盐也让人没有欲望都吃几口。而周白迅速而优雅地将碗里的菜粥吃了干净,将破旧的瓷碗又递给了我。
他点点头道:“平日里我吃野菜,都舍不得放米,放入盐粒。刚开始觉得菜叶干嚼无味,苦涩难咽,可是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
我端过碗,心里酸涩那当,从不知周白的生活这样辛苦不易。在下一碗的时候,我将整个瓷碗都装满了,再递到他的面前。
走了一日的路程下来,我也觉得肚里空空如也。不一会也将菜粥吃了干净。在渡口边,就着清凉的河水,将瓷碗都洗了干净。
待我收拾完再回到草屋的时候,周白已经又翻开书本仔细读着,思索着。这一次我没有离开,而是守在他的身边。
虽然世人都说女儿无才便是德,因为徐家是大家,母亲想要将我嫁入名门望族,更想将我送入皇宫中博得皇帝的宠爱。所以在我幼年的时候,家中就请了私塾,教我读书识字。
油灯烧了一会,便暗了下去。我拿过银剪将蜡烛上的灯花剪去,双手护着不让闯入的晚风将它吹灭。
在我做这些十的时候,周白才发觉我的存在,他抬起眼看着我,揉着疲倦的双眸问道:“怎么还不去休息吗?”
我摇摇头,“不,我要守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一起挑灯夜读。”
“好,有你在身边,我也不会犯困。”他说着,拉过我的手示意我坐在他的身边。
对着拨亮的蜡烛,他又一行一行地看了下去,不一会在我犯困的时候。周白起了身,轻轻拿过一旁的布衣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他的手指在肩头停留了片刻,久久不愿移开。一双漆黑的眸子恍若无尽的星空,看不明白,看不到尽头。
轻声的呢喃声传来,隐隐的带着恨意,“为什么你是她的女儿。我身上背着仇恨,却舍不得对你下手,心儿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在睡梦中的我迷迷糊糊的听着,却听不清晰,更听不懂周白语气中的犹豫与恨意。勉强支撑了一会,再听不到周白说话的声音,我终是沉沉的睡去了。
明日醒来,我还要去坡头上砍来茅草,将破开的地方补起来。这一夜睡得极其不安稳,梦中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一直看着我,他对我说了很多话,可是我一句都听不清楚。
最后那袭白衣渐行渐远,将我遗留在荒野之间。任凭我怎么呼唤他的名字,怎么痛哭哀求,他都听不见一般大步离去,白衣招展,没有丝毫的停留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