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很久,“咚咚”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荡。不一会隔壁的人打开门来,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才说:“胡大夫早就已经不看病了,你要去城南找找看,不过那个大夫前几日喝花酒闹事被官府逮走了。”
他的意思是,现在城里已经没有一个大夫了?这……周白怎么办?我不能看着他病着。不肯停下,又发狠似的敲了一阵。
旁边出来看的人摇了摇头,“估计是家里有人病重,也不知道胡大夫会不会帮她。”说着又掩上了门,挡住了飘落的白雪。
双手敲的绯红这才停了下来,我无力靠在门口,手指滑落,半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温暖的泪划过冰冷的面颊,“胡大夫你开门好不好?若是你不肯救他,我就一直跪在雪地里不肯起来。都说医者是父母心,你们怎么舍得这样对待病患?不问不顾?”
身子倒下,雪白的雪沫溅起。我跪在冰冷的雪地中,目光凝视着那扇大门,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路上偶尔匆匆而过的行人对我侧目而视。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大冷天的跪在雪地里?”
两腿已经冻得发麻,冰冷的雪花落下,沾满我的发梢和肩头。渐渐地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我似乎又听见了落花的声音,恍若回到了三年前的春夜之中。
朦胧的雾气笼罩在我的身上,周白穿着一袭白色的布衣跪在我的身旁。他剪下一段长发递给我,“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声音依旧回荡在耳畔,我的嘴巴里再也吐不出一点热气来。
可是身上却不再觉寒冷,似乎融进了一片白色的烟雾之中。
“周白,我救不了你。若不能同生,那同死可好?”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人打开了木门。一位老朽站在我的面前,“我胡某已经十几年没有再给人看过病了,今日为你破例一次吧。我从没有见过这样有恒心,愿意吃这样苦的人。”
他摇摇头,从雪地里将我扶起。
“要是我再晚出来一会,估计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你了。”叹息的声音在我耳边一遍遍响起。
我哆嗦着嘴唇,手脚已经没有了知觉。等我缓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木桶里面,袅袅生烟的热水将我身上的寒气都驱除了。
一回身才看见屏风后面坐着的人影。他知道我已经醒了,“老朽无能,你的腿在雪地中跪了太久。风寒入骨,只怕以后会落下病根。”
用两条腿换周白的命,我愿意。他看我沉默不语,起身准备走出门外去,“到底是你的父母还是谁,竟值得你跪在雪地中不肯离去?”
“是我的夫君,他发热不止,我怕他出事所以;来请大夫去救救他。”在木桶中沐浴,这样的享受不知我多久没有再次感受过了。
这一刻,感受着萦绕在周身的热水,我只觉得在仙境一般,无比的享受。
年老的医者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感叹道:“你可真是痴心,但天若有情天亦老……”他眯起了眼睛,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我不明白他的感叹,为何苍天不能有情?
“她亦是像你这个年纪嫁与我为妻的。那一年她生子,我却因为治病救人耽搁了,待我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都是上苍有情,厚待良人。可是为何要这样惩罚我?从此我没有再给任何人看过病,直到今日为你破例,也算是天意如此吧。”他连声叹息,说起往事来,还是经不住眼泪氤氲。
没想到这后面也有一段故事,我和周白也会走到这一步吗?
想到周白,我慌忙穿上了衣服。从水里站起的身子赤裸,难道是大夫帮我脱下湿透的衣服,虽说他也是救人心切,可是……想着我只觉得尴尬不安起来。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女,“爹爹,那位姑娘醒了没有?我的姜汤熬好了。”
医者接过滚烫的姜汤放在了一旁对自己女儿说道:“你去找一身自己的衣裳给她吧。”少女应声出去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医者还有一个女儿,想来我湿透的衣服应该是她帮我换下的。不觉愧疚道:“多谢大夫。”
“不用,你穿着湿润的衣服才容易生病。”他将姜水放在屏风外边,“等会你穿上衣服之后,就将姜水喝了,将身体里的寒气除去。”
过了一会门开了,一个眉眼清秀的少女将衣服递给了我,“姐姐穿上不然容易着凉。”摸着淡绿色的棉袄,只觉得心里恍然,已不知多久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了。
在徐家富裕无忧的生活反而像是一场梦。
待我穿好衣服,将姜汤喝尽才走出了外面。少女惊讶地看着我,“姐姐真不像是穷人家的女儿,只是换了一件半旧的衣裳就如此的光彩照人。”
我半是害羞半是不安地低下脸来,徐家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我不想他们认出我就是声名狼藉的徐家小姐。
胡大夫已经背上了药箱,对我道:“走吧,老朽尽力而为,能否将他救活也要看天意。”不敢再多说一句耽误时间,赶紧将胡代夫带去了渡口边的茅屋里。
寒风肆虐,饶是给穷人看病看惯了的大夫,看见在寒风中晃动的草屋还是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如此破旧?真是苦了你了,不知这样清贫的生活你还习惯吗?”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样问多半也是不忍。
点点头,脸上被寒风吹得生疼。
“早已经习惯了”单薄的声音一时间就被寒风淹没尽了。待走进茅屋里才看见昏睡在床铺上的周白。
姿容慵懒而迷糊,别有一番韵味。大夫赶紧卸下了药箱,坐在周白的身边替他认真把脉,“确实是风寒入体,加之……”他扫视了一圈茅屋,才继续道:“加之三餐不济,食肉不多,他的身子很是孱弱,需要好好调养。”
大夫将随身带的要抱交给我,“这个你先熬煮了给他喝下,若是烧不退,明日再来寻我吧。”他收回了手枕,转身准备离去。
我拉住了他的衣袖,“大夫路途遥远,今日又是风雪交加。这次诊金您可以多收一些”我诚恳地望着他。
他看着我手上捧着的碎银子,不断摇头。
“你若是真的愿意,就给他买些肉汤回来补补身子。”说完,纤瘦,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就走进了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