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追了出去,少女正在船板上擦着眼泪。看到九郎来了,她嘤嘤哭泣道:“我不愿意嫁。”
九郎无奈问她“难道是觉得六郎不够好不成?”他饶是老成持重也依旧没有过任何感情经验。
少女摇摇头,“我……我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她揉捏着自己的衣角,看着高大的稳重的九郎站在自己的面前,无比羞怯。
九郎的心里跳了一下,说不出是怎样的感觉,有一些失落又有一些遗憾。
“哦是这样啊!是我乱点鸳鸯谱了。”他叹了一声,准备转身离开。少女急急出了声,“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他稳定住自己不安的心,稳定住自己醋意的情感。停下了脚步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此刻他也真的想要知道是谁能让她喜欢。
少女快步走了上来紧紧搂住九郎的腰,“我喜欢的人是你,在你从船上跳下救起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暗暗起誓今生非你不嫁。这就是为何我愿意和你一同回来的原因,不曾想你竟是要将我推给别人。”
九郎这才后悔起来,转身同样紧紧搂住了她,在她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才懂得为何六郎会钟情于一人,一直不悔。
不想几日之后,九郎与他救回来的少女在渔船上成了亲。那一日喜庆的鞭炮炸了好久,六郎在道喜之后,就一人提着酒壶到了僻静的地方一个人喝酒去了。
穿上的老老少少都成了亲,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人了。想到九郎要娶的人与自己思慕的小娘子模样有几分相似,他又狠不下心去参加九郎的婚宴,只怕会惹起自己的相思。他望着不远处的茅草屋,温暖的烛火漏了出来,他抿了一口酒水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不知此刻小娘子在想些什么,是不是还在思念她没有归来的丈夫。不管怎样只有能一直看着她,一直守在她的身边,这一辈子他也算是知足了。
许多年过去了,周白依旧没有回来,而我每日都会去渡口边看一看。等候他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不远处坐着的人一样。
我忘却了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可是我还记着最初的温暖。他和我一样都是顽皮的孩童,爬上高高的桑树为我摘下果子,和我一起躲在厨房里吓唬那些厨娘,亦或是抓一些毛毛虫放在灶台上。这些记忆越发清晰,可是我却渐渐走不动路了。
江风吹得我两腿生疼。若是他哪一日归来,我还是会原谅他。同我年轻时候一样,为他磨墨,为他跪在雪地中求药。
六郎从船板上跳下,他也不再年轻,可是身体依旧明朗结实,高大的身影落在我的面前,挡住我看向远方的视线。
他说:“回去吧,你腿脚不便,若是再吹一会冷风只怕又要疼一宿了。”
我固执地摇摇头。他挡在我的身前,帮我挡住微冷的江风,“我帮你看着,若是他回来,我会告诉你。”
“可是你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我依旧望着天际的渔船,不肯离去。
六郎叹息了一声,将手抚在我的肩上,“你还记得吗?已经过去十五年了,他也变了,若是他归来只怕也认不出你来了。”
沉默之后,我才点点头,“他叫周白,六郎你记着,他叫周白。”我不放心地念了几遍,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茅屋中呆呆地坐着,往事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十几年都没有再做过同样的梦了,月色朦胧之中一袭白衣缓缓走出,只是这一次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容颜。雾气染在牡丹上,夜风吹过,花瓣凋零,一片绯红。
待我醒来的时候不过是暮色西垂罢了,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竟然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厨房里传来声响,我起身推开门看见六郎半蹲着帮我起锅添柴。
黑色的大锅里放的是一条鲜鱼,他看见我,已到中年的脸上依旧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怎么醒来了,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
我摇摇头眼角有了湿润,“六郎,等我老了你还会不会留在我的身边?”
他将锅盖合上,半晌才站起了身子。他注视着我不再年轻的面容,每一眼都无比的认真与专注,“只要他没有回来,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六郎,六郎……”我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唇角却上扬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这一个拥抱迟来了好久,若是当年我愿意抱着他,嫁给他,说不定我们早已子孙满堂了。
又是三十年过去了,我真的已经老了,银发披肩,成了耄耋的老妇人。六郎同样也老去了,但是他依旧会照拂我,对我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一日他搀扶着我来到渡口边上,这一辈我没有嫁人,他也没有娶别人为妻。等他从黝黑的少年成了干瘪的老头,依旧愿意待在我的身边。
“今日只怕他也不会归来。”
那一年跪在雪地里冻坏了我的双腿,现在我已经无法利落的走路了,每日都是六郎扶着我来到渡口边看一看。
我没有说话,他只以为我是失望了。
“小娘子他要是永远也不回来怎么办?我怕你等不下去了,我也怕我再也扶不动你出来守在渡口边。”
“不要叫我小娘子”我裂开了干瘪的嘴唇,“我已经老了。”
我颤颤伸出自己干瘪的枯手盖在六郎的手背上,手心已经变得麻木再也体会不到他皮肤上的温暖。
“六郎我到今日才明白一件事,其实周白回不回来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希望死在你的后面,你能扶着我的棺柩,陪着我走过最后一段路。”
转头微笑的时候,才发现身边黑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晶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