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自己的屋子里,屋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我看着明月从他的屋子里冲了出来,我看见她伏在水潭边凝视自己的面容。
她捧着潭水擦去了自己面颊上的疤痕,翻开的伤口清晰地显露出来。久久她坐在水潭边不肯离去,我放下了纸窗,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盯着晃动的流苏,难以入眠。
脑海里回忆的还是早晨时的画面,拿着明晃晃的冷刀冲过来的山贼,握着长剑,青丝飞扬在盗贼群中游走的潇洒身影。
俊朗的容颜一次次在我脑海深处出现,这一次的救命之恩,我应该怎么还他?想了久久,再也无法入睡,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冷月,明月已经不在水池边了。过了许久,我才回到了床榻上,一夜无梦。
次日,母亲将大夫再次请来为明月医治伤口。她看见我之后依旧是淡淡的笑容,无比的温顺,仿佛昨晚哭泣的人,呆在水潭边默默无语的人都不是她。
我拉着明月的手让她坐下,“让大夫为你好好看一看,以免日后留下疤痕。”
明月抬起脸,笑得淡然,若不是她眼睛深处流动的晶莹光芒,我都要被她骗过去了,“小姐没事,你不用为我担心。”
母亲听到之后,柳眉蹙起,“傻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脸上要是留下疤痕,以后是难以嫁到好人家的!”
明月一脸认真地对母亲说:“明月不想嫁人,明月想要留在小姐的身边,只要小姐没有嫁人,明月都不会嫁人。”
说罢,她看向了我,认真的模样让我不安了起来。母亲拍了拍她的手心,“前不久侍郎大人还向我来讨要你来着,想要你去做他的填房小妾。”
她立刻瞪大了美眸望着我的母亲,伸手紧紧拉住母亲的衣摆,“夫人,夫人,明月不想给侍郎做小妾。”
母亲手心落在明月的发髻上,“傻孩子不要担心,我是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他那么老了还想着收罗年轻的姑娘给他做妾侍,我怎么能将你一辈子都毁了?”
“那多谢夫人了。”明月收回了眼神,扇动的睫毛让人看不透她的想法。
“夫人”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母亲回身看到了请来的大夫,“快过来帮明月看一看脸上的伤口。”
“是!”大夫背着药箱快步走到了明月的旁边,撩开她的长发,这一道深刻狰狞的伤口完全的显露了出来。
就连大夫看了之后也忍不住发出了叹息声,“这个伤痕实在太深,只怕以后就是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
母亲有些担忧,“这,这怎么好?大夫你要尽力让她脸上不留下伤疤啊!明月还没有嫁人,没了容貌可怎么办呢!”
大夫想了想,低叹了一声,“我尽力而为吧。”说着提笔在纸张上写下一串药名,“将这些药煎好之后,趁热饮下可以淡去疤痕。”
母亲接过药单之后递给了身边的婢女,“你们按照药单上写的去抓药吧。”
“那今日老夫就先告辞了。”他留下了一瓶金创药,就起身告退了,母亲出于理解将她送到了门外。
明月愣神地望着金创药,不知在想些什么。我拿起桌上的药瓶,走到了明月的身边,“让我为你上药吧!”
她才收回了神思,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我,“小姐,明月真的不想嫁人。”
“这……”我为难了起来,“我也没有法子,明月只怕等你脸上的伤养好了,母亲就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
她不再说话,由着我沾取药膏涂在她的面颊上,手指触到她面颊上的伤口时,我心中亦觉得不忍。若换做是我,只怕没有勇气帮公孙公子挡去这一剑。
晚间的时候,药汤已经熬好了,婢女将汤碗端到了明月的面前。黑玉般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空洞而迷惘。
直到婢女小声提醒她,“明月姐姐,可以喝了。”
坐在床铺上的人才收回了望向屋外的视线,淡淡回应道:“你将汤药放下吧,我过会就喝。”
“是!:婢女放下汤碗踩着碎步离去,待人影走远之后,床上的人坐起了身子来到桌边端起汤碗,看着瓷碗里褐色的汤药泛着苦涩的味道。静默片刻之后,她端着药碗来到窗边将里面的汤水尽数倒进了。
眼睛里闪过别人看不懂的光芒,“若是只有这个法子才能留在府邸里,我愿意做这样的牺牲。”
将汤碗洗尽,收拾完之后。明月换上衣服向后院里面走去,他今日也该换药了。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公孙将军,您要是再晚几日回去复命,只怕皇上会怀疑您的忠心。”
倚靠在贵妃椅上的男人,用手轻轻拂过自己眼前的白布。
“我已经瞎了双眼,皇上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你回去照实禀报给皇上便是。”他声音清冷带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来人点点头,双手奉上了白纸,“这是边关送来的加急文件,如今将军没法看了,属下只能直接交给丞相大人了。”来人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威慑匈奴的将军,不可一世的公孙将军也会有今天!若是让主张议和的丞相知道,将会是多么欣喜解气的一件事啊!
在贵妃椅上靠着的人没有说话,来人心想一个瞎子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没法以手代眼啊!他嘴角边嘲弄的笑意更深了。
终于榻上的人挥了挥手,“你退下吧,我需要静修,以后不必再来找我。”语气里含着恨意,含着无尽的疲惫。
自己竟在这个时候瞎了,真是苍天无眼,让那边奸臣有了可乘之机,八万将士还守在边塞,还在与匈奴对抗,可是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摸索着,来到了书桌边,握起墨笔想要在他刚刚落笔的地方继续接下去,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他摸到了未干的墨迹,却不知自己刚刚停笔的地方在何处。
怒火和不甘充斥在他的心里,拿起纸张想要全部毁去,门外出现了人影,她快步来到他的身边从他手上抢下了这些书稿。
“不要这样,不过是暂时看不到罢了,何必动怒将写好的东西都撕了。”
他扬起脸,颓然望着来人的方向,“你不会明白的……我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
明月走到他的身后,将书稿重新放在他的书桌上,“你看不到,我也可以做你的眼睛啊!”
“这?”他沉吟了一声并没有反对,身后站着的人已经拉起了他的右手,在纸上缓缓书写了起来。
带着淡香的墨发垂在他的脖颈间,纷乱烦躁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温暖柔软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背,俩人紧紧贴着,似乎连呼吸也交融在了一起。
“公子你的名字叫什么?”她轻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还没有带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说出了口,“公孙泽。”
明月浅笑如花,“那我握着你的手,写一遍你的名字可好?”
一直为公务差事,忧思不绝的他,竟为这个幼稚的行为忍不住露出了浅笑,“好。”
她握住公孙泽的手,在白色的纸张上落笔,黑色的墨迹迅速地晕染开来。每一笔她都写得很慢,很认真,似乎也想将他的名字刻进自己的记忆深处。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嘶哑带着磁性,似乎是她身上淡淡的柔和气息让他放下了警备,让他也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呵呵……”耳边是她一串清脆的笑声。
“我不告诉你”她顽皮如同孩子,“我握着你的手来写,你猜猜看笔下写出的名字是什么。”
“好”他越发觉得身后的女子有趣。俩人的手紧紧贴在一起,一同划开弧线。她一笔一划握着他的手勾勒出自己的名字,“明月”我叫做明月啊!
待她停笔之后,他沉默了许久,“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否握着我的手再写一遍。”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
明月嘴角挂起小巧的梨涡,“好,这一遍你可要记住了!”故作生气的样子,可是她也愿意握着他的手一遍遍书写自己的名字。
好让他记住,如果可以就再也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