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上徘徊着一只巨大的雪鹰,是朝廷那边来了消息。杀手的首领杀了一只胳膊,他抬头望着在绵延雪山上盘旋不断的雪鹰,英眉蹙起。
一挥手喊道:“撤退!”
杀手们不明白,他们今日还再准备一场血战,怎么朝廷忽然就下了撤退命令。杀手不同于别的组织,他们是不完成任务绝对不会放手的。
有人称他们为“附骨之蛆”,想来应该是朝廷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就是南锤有了动向。他们只听朝廷的命令,朝廷让他们死,他们会立刻自裁而死,朝廷要他们撤退,他们绝对不会多问一句。
森林里面所有的黑衣人像清晨里的浓重烟雾,一阵风响之后,就消散干净了。可是身在雪山里面的两个人并不知晓,他们准备翻越过雪山,从隐蔽的路径中逃脱出去。
枯叶背起了白马,她的一条腿已经半废了,如果不早点离开这里医治,可能下半辈子都无法再下地行走。
没有南锤的保护,她又废了,之前她得罪过,刺伤过的人一定都不会放过她。所以枯叶心里焦急无比,只想着早点翻过这一座雪山,将白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医治疗伤。
趴在枯叶背上的白马,轻轻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气味,黑色的蝶翼纹身从衣服间显露出来,诡秘而妖冶。
一路往上都是冰封的雪地,再也看不见任何植物与生灵,恍若走进了白茫茫的世界里,永远也没有尽头。
到阳光刺目,照射在雪野上的时候,白马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彻底沉沦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紧紧搂着枯叶,只有他身上的气息和温暖的体温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枯叶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将枯叶放在了背风的巨石后面,“我去为你找一些水和食物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清冷自持的白马,轻轻攥住了枯叶的衣袖。她哆嗦着嘴唇说了一句,“你不要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不怕杀人,不怕死亡,害怕的却是寂静与黑暗。漂泊无依的那些日子里,她点着烛火才能安睡,现在她的眼睛看不见了,睁开或是闭上都是一样的黑暗,再也看不到一点光明。
“你怎么了?”枯叶感觉到了不对。
白马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干净的眸子里混沌一片,再也映入不了任何景象,像是暗淡了的珍珠,光芒不在。枯叶二话没说,蹲下身子继续背起了白马。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背着你,直到走出雪山。”
此刻,白马很想看到枯叶的表情,是无奈还是心疼。没想到南锤里不可一世,无人能挡的杀手也会有成为废物的这么一天。
枯叶转头看着静静伏在自己背上的女子,眼角泻出温暖的余光,心口隐隐有些疼。如果自己不问,是不是她就不会回答?准备装下去,等那些杀手追上来的时候,再将他推走,所有的事情,痛苦都是她一个人承担。
南锤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能把一个女子变成这种模样!像冰一样寒冷,像铁一样强硬,总是想着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一切,他是个男人看着都觉得不忍,那个人又是怎么会忍心的呢?
白马在枯叶的背上动了动,“我会不会很重,你能这样一直背着我走下去吗?”
柔软的话语弥散在寒风里,“放心吧,白马,我会翻过雪山将你送回他的身边去。”她这样的执着无畏,不就是因为那个男人吗?
如果这是她的愿望,他会拼尽一切来为她达成。他背着她,在雪山上翻越,不知走过了多远,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不稳了。
他咬牙背稳了身后的人,宁愿是自己跌倒也不能让她碰伤了一丝一毫。刀一样的寒风吹在脸上,尖锐的疼痛,无处可逃。
溢出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如同一层霜凝在了他的肌肤上,彻骨的寒冷。这些白马都不知道,她只是感激这个男人,在最困苦的时候没有丢下她,还说要将她送回去,这份情她应该怎样做才能还上?
在崎岖的雪山道路上他走了好久,才寻到了一个水池。将白马小心地从背上放下,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只是去旁边取水,就在你的旁边,无需担忧。”
白马摸了摸他的手心,枯叶温暖的手心莫名地让她安心,“好,你去吧,小心一些。”自己成了包袱,再也不能为她做任何一件事情,白马第一次有了失望的感觉。
爽朗如她,直白如她,很多时候想来,宁愿自己被朝廷的杀手一招毙命,也不愿意他为自己做这样多的牺牲,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
别人不知道她手上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她自己清楚。她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早就没有了仁慈之心。
当初一念之差,她才手下留情,不然面前对自己好的男子,也成了她手下的亡魂。越是清楚自己的过去,她就越是对自己无比的厌恶。
直到荒野的厚雪上响起了脚步声,她才收回了自己的思绪。
“白马”他坐到了她的身边,将手中的冰块递了过去,温润如同琥珀的眸子里有些沮丧,他寻找了很久也没有能够找到盛水的容器,好在水池里结了厚实的冰块。他用自己的体温将它消融了一些,做成了碗的形状,化开的冰水也盛在里面。
冻得嫣红的手指托着剔透的冰块,看上去无比的诡艳惊人。还好是她看不见吧,若是看见,她会心疼吗?枯叶暗暗在心里想着。
白马伸手接过冰块,一颤,“怎么会如此冰冷,是寒冰吗?”
伸手抚摸着冰块圆滑的外面,往上竟是有一个缺口,里面是彻骨的冰水。他没有工具,如何能将冰块做成这样?她托着冰碗,趁着枯叶不在意的时候,握紧了他的手,和寒冰相似的温度。若不是感受到他手指的形状,她会以为自己摸到的是另一块寒冰。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胸腔里弥漫开来,想笑又想哭,讷讷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隐隐灼烧的恼怒,惹得她一阵心疼。
枯叶缩回了自己的手,看着白马喝下了“冰碗”里盛着的水。冰水刺喉,几乎咽下去的同时让她一阵刺痛,可是白马还是觉得自己自己喝过最美味的冷水。
“我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杀手。我除了杀人别的什么都不会……”白马的声音哽咽,只觉得风太冷,将她的眼角吹得生疼。
旁边的枯叶静默着,什么话也没有说。扫了一眼无边无际的雪野,今日必须要找到一个地方休息才行,不能俩人都睡在外面。就算不会遭遇到野兽,只怕次日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两座冰雕了。
忽然白马记起了自己腰间的那一壶酒,“枯叶我可以喝下它暖身吗?”
枯叶撇过她的腰间的酒壶,瞳孔颤抖了一下,他不知道给她这壶酒是好还是坏。红尘酒,最美,也最苦,若是她脑子里最美好的记忆不是他,那么他就会被她遗忘。
现在他还不想被遗忘了。
“等我离开之后,你再喝下它吧。着一壶酒很烈,我不想看到你醉了。”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喉咙苦涩,不知是否因为风太冷的原因。
白马不明白为何着一壶酒要等到他走了之后才可以喝,既然这壶酒是他送给自己的,他一定知道其中的原因。所以她不再追问下去,往后的日子里,白马回想起这一刻,都觉得自己傻得可怕。竟然没有发觉他话语间的苦楚不安,就这样傻傻地相信了他的话。到底是自己的眼睛瞎了,还是她的一颗心从来都被蒙蔽着?
如果可以,她愿意回到风雪交加的雪山之上,当着他的面喝下那一壶红尘酒,记起一切之后,与他远走高飞。
可惜,世间从没有如果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