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气好似蒸笼,逼得人恨不能将所有的衣服都脱了然后去狂奔。也只有狂奔的时候才能感觉到有风吹来的感觉。
这种事情总归只能想想。思春的时节已经过了,可是我依旧在想他,他的眉眼也从最初的清晰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想我已经快要忘记他了,但是我清楚自己还挂念着他,和他相处的感觉,面对他时候心跳加速的瞬间。
楼阁外是繁茂的绿色,绿意逼人。在刺目的阳光中时间恍若静止,只有耳边的蝉名声不断。我懒洋洋地靠在栏杆边,身旁的阿蛮早已被热昏了过去,这是她的说法。显然她的呼噜声都快要盖过蝉鸣了。
不一会《女则》就跌落在了地上,果然天气闷热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看着熟睡的阿蛮,我有些羡慕。除了她滚圆的身材,其他任何都让我羡慕不已。
至少她没有一颗荡漾的心,这种少女情怀叫人爱不了,恨不了。就像是每个月的葵水,来了总比怀孕好。
好吧,天气热得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走回屋里的书桌前面,桌角边用黄金镶裹着,桌上放着一方熟宣。所用的一切都极为尊贵,可惜这尊贵与我无关,我只想画出他的模样。
左手按着宣纸,右手提笔,第一滴墨汁落下,我勾勒出了清明时节里的烟雨之城。他怀抱着我,双眸湛蓝而清澈,像是天空,独独映出了我一人的身影。
将脑海中的杂念全部清楚,右手微微绷直,开始细致勾勒出他的模样。清澈却迷人的眉眼,纯粹的浅蓝色。唇边的笑容好似昙花,绝美却短暂。记忆中的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只有将他画在纸上,一遍遍地望着他,才不会忘记。
我想这样喜欢你,不被别人知道,哪怕没有结果。但,我还是期望这份爱慕能持续一辈子。画好之后,画中人是我都惊艳的美男。
只是有些陌生,明明是按照记忆中的模样落笔的。可是合在一起,却不能和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到底是怎么了?我竟然对朝思暮想的人产生了陌生感,难不成是我要变心了?但这个理由说不通,这一刻我有些慌乱了。
说不定是时间过得太久,他的模样我已经不再记得了。可是,你会忘记朝思暮想的人的模样吗?
这一刻,我真的想要毁掉这幅画。我依然记得他的模样,而心理上的感觉却陌生了许多。这段在我看来会一生一世的感情忽然就成为了鸡肋。只是我如今还稚嫩,不明白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永恒不变。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声,一道热气就喷在了我的脖子上,“这个男人好漂亮,公主你画的是谁?”
这一声娇声惊呼让我顿时起了鸡皮疙瘩,然后手中握着的毛笔就笔直地掉了下去。谁能想到这么大的一张纸,它偏偏落在了正中央,绝世美男图就此被毁容了!
看见我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美男就此被玷污,身上的血液瞬间凝固随即又瞬间燃烧了起来,我努力抑制着杀人的冲动转过身,冷冷地望着阿蛮。
阿蛮也是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天知道,她比我更加热爱美男。她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这张大饼脸实在和楚楚可怜这四个字不相称。
但阿蛮觉得现在自己的模样一定是无助凄惨至极,她以为我会动容,会安抚她这只受惊的“小鹿”。实际上看到她这朵胖“莲花”,我只想冲上去狠狠蹂躏,让她明白什么才是痛不欲生的感觉,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已经付出了行动,我将阿蛮压在身下,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只有用这种最原始的方法才能释放我心中的愤恨。
“公主你要冷静,你现在杀了我,以后你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身下的阿蛮顿时玛丽苏附体,我才不管以后后不后悔呢!但此刻我一定要让她后悔。
阿蛮人如其名,力气大得惊人。豆芽菜的我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今天被彻底激怒的我竟然还能和阿蛮打个平手。
两个人推来推去,姿态实在不够雅观,像是两只互相啄毛的鸡。
门外的光线被挡住了,多出了一堆人影。站在最前面的是安阳公主,青烟色的罗裙,一双小脚在裙下若隐若现。她姿态聘袅而优雅地站在门边,含笑望着我们。
这幅雍容而优雅的姿态才会让人想起“公主”这两个字。
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她已经轻笑出声,露出皓白的贝齿,“妹妹真是可爱,如今年纪见长,玩心起了还是跟孩童一样。”
这才想起,我还压在阿蛮的身上呢!慌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裙带,虽然贵族中不乏豢养娈童之类,但也是姿态极美的男子或女子。看看阿蛮这样,我实在是下不了手,也绝不希望别人会那样想。
话说回来,安阳公主是我的姐姐,比我大了十岁,早已出嫁了。不知这才归宁是为了什么,还突然来找我只觉得别有用意。
而且我同她并不亲近,她可以玩泥巴的时候,我还在尿床呢!
身在帝王家就是好,家大业大,可以养一堆老婆生一堆孩子。到时候随便封一个公主,皇子的,也用不着他担忧。
安阳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在我的书房中到处看着,我这才发现她身后跟着一堆宫女,手中握着黄罗扇,在外面一丝不苟地站着晒太阳。只有在心里默默赞叹安阳真是好大排场,想必父皇也是非常喜欢她的。
或许只因为安阳生得好看,像他生前偏爱的某个妃嫔。我细细看着安阳,她确实符合“富丽堂皇”这个形容,举止端庄大气,面容艳丽。
而我站在她的身边就像个没有长开的豆芽菜,比起她胸前的壮阔,我还真是一马平川。男人喜欢的应该是安阳这样的美人吧,或是长乐那样的。
想起长乐,我又是一阵心酸。长乐比我长了几岁,从小便与我亲厚,可以说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长乐却有着不食烟火的姿态,就连样貌也似冰雪幻化。
只怕整个开封城中也找不出比长乐更美的人来了,大家称她为“开封明珠”,可是后来这可明珠抛弃了一切,割断三千青丝,在庙堂中跪了许久,与父皇断了情义,和一个平民远走了天涯。
如此轰轰烈烈,也不知现在长乐她幸不幸福。
安阳在我的屋中转悠了一会,看到了桌上的那幅画,等我想要阻止的时候她已经拿起来细细端详了。
“果然是极其标志的人,想不到天下间还有这么美的男儿,这双眸子竟是湛蓝色的,还真是少有。”看了看之后,安阳又将画放了下来,“只可惜脸上竟长了这么大的一颗痣。”
她不说也就算了,闻言我的心又碎开了,恨不能立马冲上去将阿蛮给掐死。但碍于安阳在场,这种失礼的事情还是等关上门之后再继续。
阿蛮像是感受到了我凶狠的目光,用她圆溜溜的黑色眼睛望着我,一幅讨好的模样。我才不吃她这一套呢!
弯腰给安阳行了一个礼节,安阳却像是吓了一跳,“妹妹不必行礼,我们一家人,这样做反而显得生分了。”唇角边的笑意十分得体,只是叫人感受不到暖意。
我与她并不熟悉,她不是长乐,不是我亲近的人。
她直起了身子,用绣帕轻轻遮住了嘴角,眼角泻出一段妩媚的光泽。就算我是个女人也是惊艳无比,心里没由来的酸涩起来。
若是与他相遇的时候,我也是安阳这幅美貌的姿态,他会不会多停留片刻,会不会询问我的姓名。
在他眼中,我只怕还是个孩子吧。
“妹妹”一声软语呼唤将我的神思拉了回来,“如今妹妹也有思念的人了,想来妹妹也已经长大了。”
我微微转过身等待她下面的话。
安阳望着我,明媚的眸子里似有光芒在流转,“妹妹既已长大承认,也该考虑出嫁的事情了。明日姐姐带你去见一人可好?若是妹妹看中了,就将婚事订下来吧。说来真是一位贵公子呢,父皇也颇为重视他。只要妹妹喜欢,择日父皇就能为你们赐婚。”
我想要摇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就算明日的贵公子再怎么倾国倾城,我也难以对他提得起兴致。但身边的阿蛮显然不这么认为,只要将公主大人嫁了,她就自由了。于是她伸出了万恶的小手在我的腰肢上捏了一把,将刚刚的那一份也讨了回来,可以想象阿蛮下手是有多么的不留情。
“啊!”我忍不住一声尖叫,安阳疑惑地转身看着我,“看来妹妹是同意了。”
还没等我解释,安阳就走到了我的身边,亲切拉起了我的手。她的手指修长而圆润和我的完全不一样,此刻我的指尖上还粘着墨汁。
“妹妹以后你还需收敛一些,性格活泼固然是好,只是日后要嫁做人妇只怕会将你的夫君吓坏,端庄一些才符合公主的身份”她笑眯眯地说着,用手指捏了捏我的脸蛋。
我站在原地懵懂地点点头,她见我点头之后,才轻晃着罗裙翩跹走开。望着安阳端庄的背影,一时间真是感慨万千,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不知何时阿蛮来到了我的身后,好奇地问道:“公主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我是在羡慕。
我没有长乐绝世的美貌,没有安阳动人的风姿,我和她们相比更像是一个怪胎。离经叛道,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却骄傲异常,若不是公主这个身份只怕我什么也不是,和平常人一样,没有任何一点特别。
这些话我只能自己想一想,就算和阿蛮讲,只怕她也是不会明白的。不知为何,突然对这样拘束又平淡的日子有些厌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