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为什么呢?”谢振道,“仅仅为了她和你做了三个月的室友吗?我记得你不太喜欢管人家的闲事,更别提帮人家什么忙了。”
“人是会变的。”谢渊凡一点也不避讳地承认道,“我知道我以前是副什么模样,你也知道。不过我已经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了,因为她。”
“哦?”谢振摸了摸下巴,评估似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犹如评判着一个新生一般。的确,他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个性具有双面性,有好有坏。过于理智,又过于敏感,也许能让他更能公正公断地处理好星海的事务,但是并不利于他在一个个如狼似虎的董事里周旋,保护好自己的领地。而他过于自傲冷漠,甚至有点蔑视他人的个性更不利于作为星海董事必要的权钱交道,光有看人的眼光和理智冷静处理所有事的态度是远远不够的。
现在冒出了一个沈鸢……谢振可以看得到,谢渊凡眼里的孤高已经减少了,甚至从他眼里看到残留的笑意,与自己也不是那么针锋相对了。这是沈鸢的作用吗?毕竟沈鸢只和谢渊凡相处了三个月,这日子说长实在是不长,但足以长到改变一个人吗?谢振不愿低估人际间发展的潜能,因为他就是研究这个的,而他也发觉沈鸢在这方面很有潜力了。
其实,在寝室里等待着谢渊凡的归来时,谢振想了很多很多。人处于比较黑暗而又安静的环境中,总是会忍不住思考很多过去或者将来的事,更何况是谢振这样一直不断地在思考的人。但是他才意识到,他很少思考自己的家事。所以当他迈入自己儿子的寝室,坐在自己儿子的桌前,摆弄着自己儿子做的一个个模型,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事了。
的确,也许因为自己太过于严肃,对待自己的儿子就有如一个长官对待自己的士兵,各种高要求,不但没有宠爱,反而高强度地去要求自己的儿子,对谢渊凡的评判向来是作为一个人才一般的评估,很少有正常的父子情,所以导致了谢渊凡对谢振这个所谓的父亲没什么亲切感,虽然父子关系不至于到破裂的地步,但是谢振总是觉得也快差不离了。
而正因为谢振这种严肃的高要求,让谢渊凡也的确可以高人一等,渐渐变得孤高自傲,瞧不起周围的人,所以谢渊凡的个性大部分也都是谢振造成的,这点谢振有时候也会略感歉意,不过不多,因为他觉得谢渊凡的才能足以弥补这点性格上的缺陷了。
不过有时候小小的缺陷也会随着年龄的增大而越来越明显。谢振显然看见了这缺陷变成了瑕疵,进而转变成了不可挽回的缺点。他向来目光如炬,识人有术,自然知道这么些缺点意味对谢渊凡的身心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在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星海的将来。
谢渊凡的将来就是星海的将来。星海是谢家的心血,谢渊凡终究会变成像自己这样的人,继承自己的衣钵。
然后,谢振迈入了这里,坐在微弱的灯光下,手中把玩着谢渊凡的模型,不禁自问道,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游戏。谢振向来不敢苟同这个想法。因为人生不像游戏,你走错一步,死了一条命,就可以从最近的checkpoint重来。人生没有这样的检查点,走错了就是走错了,你只能继续走下去,怎么可能重来呢。人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所以你每一步都要小心,都尽量不要后悔。
正如谢振给谢渊凡安排的,在星海完成学业,然后进入家族企业,继承星海董事的位置,成为星海董事的一员,叱咤教育界与各界,将星海的灿烂推向极致,也将谢渊凡、谢家的声名推向极致。就是这么一条道,谢渊凡走到黑的一条道。
现在谢振才渐渐意识到,这条道大概谢渊凡不可能按部就班地走到黑了,因为谢渊凡已经走歪了。
首先,谢渊凡就不愿意走自己的父亲为他安排好的道路。其次,老实说,谢振苦心培养的谢渊凡在人格上,是有一定的缺陷的。这么两条看似不大的缺憾,现在在谢振为谢渊凡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上越发显得扎眼了,就像一块磁铁,将谢渊凡的人生道路往歪道上吸。第一块会让谢渊凡因为不情不愿的继承,从而导致他做出出格的事,甚至是毁了这份家族遗产,毁了星海,颓废下去;第二块磁铁会让谢渊凡在一些董事必备的能力上有所缺憾,从而不能将星海推向极致的辉煌。
要想解决这两块东西,真的很不容易,就算对谢振来说,也是一个大难题。
就在谢渊凡的寝室里思考着这些问题,脑子中不断闪现着“星海、星海、星海”,谢振感到一种极度的疲累。他突然不愿意再想那么多了,他只想抛开星海,为自己的儿子好好地考虑一次,从一个父亲的角度,做一些他从未为自己儿子做过的事。
这就是当谢渊凡开门回来时,谢振所想的。他在想,他能真正为谢渊凡做点什么。
谢渊凡竟就这样为他送来了这个机会。
沈鸢,不是吗?一个好的契机。
谢振的脑袋转的飞快。他本来只是想着满足谢渊凡的意愿,将谢渊凡喜欢的人收回星海,反正沈鸢也是个学社会人文的好苗子。紧接着他却想到了更多的东西,几乎算是灵机一动的,将一切都完美的契合起来,解决一切的难题,扫除一切的障碍,而这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沈鸢。
沈鸢将会是一道无形的引力,将谢渊凡拉上人生的正途,继续一条道走到黑。
“我和她之间的很多事,想必你已经从各种途径调查到了。”谢渊凡耸了耸肩,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你是人际方面的专家,应该知道每件事都意味着什么,这也意味着,我将向你做出我对你为数不多的妥协。”
“妥协?”谢振扬了扬眉。妥协这种东西,谢振一直以为谢渊凡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呢,这时候他虽然没在笑,但眼里竟然有了笑意,“说说看?”
“让沈鸢回星海就读,也许我可以……”谢渊凡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说出下面的话,“我可以试着去走我既定的道路。”
“你不用太勉强,”谢振故意说道,“勉强让你步我的后尘,你永远都做不到我所期望的程度,那还不如不做呢。”但实际上,谢振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既然我会做出让步,那就不算勉强。”谢渊凡瞪了谢振一眼,已经发现了他眼睛中的笑意,微微有些吃惊,也许他是因为自己的妥协而感到开心,觉得后继有人了?“我从来不会做勉强自己的事,这点你应该知道。”的确,谢渊凡也仔细地想过了,这份家族事业,他一直以来并不讨厌,他只是讨厌既定的人生,讨厌难以违背的父亲罢了。
“那好,我可以让沈鸢回星海,”谢振道,“不过你觉得她的父母还能出得起她的学费吗?”
“这……”谢渊凡本来想着是不是要自行资助沈鸢完成学业,但是想到沈鸢是一个自尊心之强和他不相上下的人,觉得这个办法有点难以执行。
“我可以让她回星海。”谢振接着说道,他已经为这一切想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完美到他自己都感到兴奋,甚至觉得,这将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变,和他儿子关系中的一个巨大的转变,“但是她不会回到天文系,而是转去我的系。”
“社会人文系?”谢渊凡大吃一惊道。
“没错。我看过她在天文系中的成绩,并不是特别出众,但是在和她唯一一次交流中,我却发现她在这方面有极大的潜能。”谢振继续说道,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我会资助她,并且让她在校期间作为我的助手来偿还在星海内的学费,我想将她好好培养一番,以后作为你的左膀右臂一起掌管星海。”
谢渊凡突然觉得,掌管星海这件事不只是“不讨厌”,而是“值得期盼”了。他甚至可以想象,沈鸢作为助手、密友、甚至是伴侣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分担掌管星海的压力,将人际方面处理得井井有条,而自己根本不用分神担心这些事,这种生活难道不值得期盼吗。
“爸……”谢渊凡忍不住叫出口道,他又一次体会道自己父亲慎密的顾及到一切的思维,只是这次好像更多了一份人情味儿,“多谢。”
“以后沈鸢就是我的门生了,不过她得等到二月份以后再重新入学,我得安排好星海里面的一切,”谢振尽量板着脸想保持威严,不过他却为自己所作出的决定和谢渊凡的反应感到异常开心,“你可以先告诉沈鸢这个决定了,她想必也有很多事要安排吧。”谢振心里万分的得意,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了。他既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的儿子做了一件事,又借助了沈鸢将谢渊凡拉回了正途,沈鸢既可以修正谢渊凡性格上有瑕疵的一面,又可以通过她人际交往与顾虑全局方面的长处弥补谢渊凡这方面的不足。他几乎可以看到星海灿烂的未来了。这算是双赢的局面吧。
他喜欢双赢的局面。
也喜欢自己儿子的笑容。